巷子逼仄昏暗,綠到發黑的苔藓靜悄悄爬滿牆角。
在一陣拳拳到肉的聲響過後,倒下的人痛呼着滿地亂爬,腳砸的苔藓稀巴爛。
吳元君擡手擦了擦腮幫子,指腹摸到溫熱的血,頭發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不是不會反抗。
主要是賠不起錢,承擔不起打了江萬裡的後果。
而現在,打了就打了。
又沒監控。
吳元君緩慢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人口袋裡掉出來的煙。
煙是沒見過的牌子,他從裡面隻抽出一根。
吳元君問:“有打火機嗎?借個火。”聲音很輕還挺禮貌。
原本色膽包天的趙南哆哆嗦嗦扶着牆後退幾步,順便狠狠踹了一下地上裝死的躺屍。
躺屍活了,迅速半蹲起顫顫巍巍摁開火機。
那抹藍色的火焰擦亮黑暗,映照出吳元君下巴和鼻梁的弧度,他垂頭點完煙,深吸了一口道:“謝謝。”
躺屍愣住:“不客氣……”
吳元君走向趙南。
“你别過來——”趙南慌忙繼續後退。
“……”
“我剛剛拍了照!錄像了!”趙南掏出手機對着吳元君,冷汗滑落額邊,雙腿之間還痛得要命,“你這是蓄意傷人!我報警抓你去——”
吳元君面不改色輕輕靠近。
兩個人越來越近,拳頭利落地揮來。
打掉的東西哐哐一聲落地。
吳元君的鞋尖踩住手機,雙指夾着的煙被他一口氣深吸了大半,随意掐熄,火星滅了,他看着趙南輕輕詢問道:“報警要證據,你還有嗎?”
趙南瞳孔劇烈收縮,深深烙印在視網膜上吳元君那張平靜得有些可怕的臉龐,唇邊煙霧散開後溢出來的血珠子悄無聲息滑落,紅得秾麗。
一覺睡醒就是烏雲密布,糟糕的天氣,估計又要下雨。
吳元君貼上創口貼再戴上口罩,麻木地忙完白天的活,看完媽媽,下午五點輕車熟路開着電瓶車穿梭在别墅區。
一樓的Eleanor客氣地打招呼,“你好,工作夥伴。”
“你好……”
Eleanor宣布噩耗:“之後要麻煩你白天也來,車先生的情況不太好,原本白天照看他的護工已經被辭退,隻剩下你。”
吳元君平靜地臉龐出現龜裂,腦子閃過最重要的三個字——得加錢。
“昨晚的治療失敗了,他強撐精神今天在排練時再次出現意外,短暫失聰。”Eleanor平靜地叙述道:“現在已經停止一切工作演出,他作為樂團首席小提琴手負責指揮整個樂團,統一每首曲子的弓法和弓段分配,需要絕對靈敏的聽覺和音感,現在沒辦法進行這些工作了。第二小提琴手已經暫時接替他的位置。”
車禍導緻腿斷坐上輪椅……
失聰……
屬于他的位置被旁人代替……
于普通人來說已經夠命運多舛,滅頂之災接踵而來。
何況對車雨森。
這不是情況不太好,是太太太太糟糕了。
吳元君越聽越覺得膽戰心驚,不敢想車雨森有多憤怒,說話肯定更加難聽,還要從白天照顧到晚上,難上加難。
Eleanor繼續說道:“過些日子天氣好些的話,你可以試圖攙扶車先生多走走,後門那座小型森林應該是他名下,多去戶外活動,沒準能讓他心情好點。”
吳元君想到至今為止除了擦手沒敢多碰一下車雨森,拿錢的心有些不安。
“他短時間内站立沒問題。”Eleanor說完便打開琴房的門。
鎖芯聲咔嚓一下,吳元君的心跟着這個聲音打鼓,他試探性僵硬地擡起頭,随後狠狠愣住,像被施了法定了咒。
闖入眼簾的男人臉龐被水晶燈鍍上溫馨的暖光,冰山陰霾消融了許多,心電圖儀器貼在他胸膛,赤裸的腹部肌肉明顯,鲨魚線溝壑那青筋鼓動。
灰色純棉衣物敞開穿着,沒有系上任何扣子,長發披散并不潦倒亂糟糟。
雖然依舊提不起精神,黑眼圈給人感覺透着很濃的陽痿感,骨骼分明的那隻手仍然架着琴,比教科書還要标準優雅的拉琴姿勢。
來自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練習,沒有一天懈怠過的熟練。
吳元君想象中面露猙獰,太陽穴青筋鼓起,大喊大罵的車雨森并沒有出現。
男人像是剛剛什麼都沒聽見,病恹恹地懶得擡眼,自顧自拉琴,像大型自閉症兒童,誰進來都當是空氣。
而這一次……詭異地拉得很好聽。
Eleanor說,“薩拉薩蒂的《卡門主題幻想曲》。”
吳元君一點不知道什麼叫撒拉撒迪,他自顧自凝望車雨森,琴房的窗戶沒關,外頭剛好下起了一場雨,淅淅瀝瀝撒進來,嘀嗒嘀嗒沾濕淡色的窗簾。
他攥緊手。
努力鼓起勇氣蹑手蹑腳走過去關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