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元君仰起頭努力呼吸着不想窒息,他抹幹淨眼淚,顫抖着道:“說我惡心,你才惡心,車雨森,你發瘋就發瘋,瘋完自己去看監控行嗎?到底是誰纏上我,到底是誰、咬、得我?要我把衣服掀開,讓你嘴對嘴看看嗎——”發洩般罵完,他忍住啜泣。
結果還是沒有等到車雨森的回答。
想象中車雨森應該會難以置信地擡起頭。
然而毫無動靜。
吳元君聳拉腦袋,艱難地伸出手戳了戳車雨森的肩膀。
五秒後依舊沒有反應。
甚至呼吸聲都聽不清。
吳元君立刻驚慌失措地蹲下查看車雨森的情況。
男人緊閉雙眼,頹靡不振的臉頰蒼白如紙,蒙着死氣,頭無力地垂落。
手也垂落。
半翻開的掌肉,因用力過猛導緻發白。
很快病房急救鈴聲響起。
Eleanor住在樓下着急忙慌趕來,“怎麼了?”
“不知道……”吳元君一點力氣都沒有,蜷曲着身體想跑。
私人醫院的護士交代道,“病人氣暈過去了,沒什麼大事,但之後要讓他保持情緒穩定。”
“好的。”Eleanor這才放心。
過了一會,Eleanor遞給吳元君一杯水,“親愛的,你和他吵架了?”
“嗯,他沒吵赢……”吳元君呆呆地喝水,現在一點也不确定,車雨森是在聽見自己說同時和三個人、shui、就氣暈過去了,還是在聽見監控的時候,氣暈過去的。
如果是前者,那很完蛋。
如果是後者,那更加完蛋。
太好了,這日子一點想活的欲望都沒有。
Eleanor安撫性拍拍肩膀,“你吵赢了挺好的。”
吳元君喉嚨被水潤完,舒服了點,滿臉的淚痕也被Eleanor遞來的紙擦完,“我不明白他,我真的不明白。”
“正常人如果能明□□神病患者就怪了,這不是你的錯,親愛的,出于工作我會勸你下次不和他吵,你讓讓他,畢竟他再暈,沒有人給我們發工資了。”
“好。”
“但出于私人角度,你能鼓起勇氣吵一架,已經很棒了,人的情緒一直壓抑,一直憋着早晚也會有心理疾病。”Eleanor腦子裡初步制定新的治療方案,她望着吳元君清俊憂愁的面容,身上那股沒有磨滅殘存的少年氣很美好,溫柔地接納一切,有着無奈和縱容的氣質。
她輕聲道:“我記得你從前問過我口、欲、期患者的情況,車先生其實蠻典型,他通過嘴唇獲得安全感,說話是為了引起想引起的人的注意力,他無法停止注視你,但你卻不注視他,想治好他需要獎勵和懲戒,之後你如果感興趣的話,随時可以來問我。”
吳元君一點沒聽懂,他想車雨森别講話了。
夢遊時悶頭喝女乃的樣子都變得可愛。
“好了,你也累了,先去睡吧,等明天醒來就好了。”
吳元君垂頭喪氣起身,明天不會好,大概是醒來的車雨森讓他滾,卷鋪蓋走人。
沒了這份工作,要去找另一份工作。
他走在醫院走廊裡,腳下的路好像怎麼走都走不完。
吳元君第一次來南京的時候,就在想這座城市太大了,秦淮河流去哪裡才是個頭,他不認識誰,要去哪,去做什麼,都不知道,跟台城的柳絮一樣漂浮無依。
過敏帶來的窒息令他像老鼠一樣蜷曲在廉租房的深巷裡。
要給母親治病是唯一的念頭。
從前是,現在依舊是。
吳元君後悔了。
不該打車雨森。
不該說那些話。
他趴在病床的床頭,過了許久,悶聲說着,“我不好,一點也不好,媽媽,你給我取得小名好像取錯了……”沙啞的聲音摻雜哭腔。
翌日陰雨天。
Eleanor環視病房一圈,沒有看見吳元君的身影,果然床邊的心電圖完全紊亂。
而她這位沒有吵赢架的雇主頂着張死人臉,照理說建模一樣的五官,深邃立體,不像真人的英俊,雖然氣質頹靡不振,但不至于死氣沉沉成這樣,令人頭皮發麻。
“您醒來後看了門七十一次。”Eleanor道。
“……”
“您無聊的話可以看看這個。”Eleanor摁開對床的大屏幕,上面播放着《交流是一門學問》ppt。
“……”車雨森厭惡地閉上眼。
Eleanor拿着自己的十字架項鍊默默禱告,偉大的耶和華啊,随後迂回問道:“昨晚發生了什麼嗎?”
五分鐘後,男人才幽幽地動了動嘴唇,“他打我。”
“……”Eleanor震撼中不禁好奇到底是說了多麼令人無法忍受的話,才能逼急了像元君那樣老實沉默的人,她轉移話題立刻說道,“您醒了這件事我已經發短信通知他了,如果他會回來,您應該可以開心些。”
車雨森摸了摸自己臉頰,微熱的感覺已然消退,“他敢打我。”
Eleanor:“您今天的複健,元君不在的話,可能需要另一位護工,您願意被其他人攙扶嗎?”
“他居然敢打我。”車雨森咬牙切齒。
Eleanor:“……”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