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帶着物資跑路了,真是人心叵測!
她搖晃了一下身邊的女孩,正要叫醒她,手上動作卻蓦地一滞。
女孩的胸口沒有再起伏。
許昀熹忽然有點羨慕她,她坐在女孩面前,看了她蒼白的臉龐好一會兒,起身離開洞穴。
她要繼續出發了。
抛下了許家營的所有人,踏上了屬于她的不歸路。
她有預感,在這條走向生命盡頭的路上,隻有她一人。
沒有水和食物了……
好孤單啊!
許昀熹唱起了歌,一首接着一首,直到舌頭幾乎黏到了口腔上,喉嚨一陣火辣辣的燥熱。
“姐姐經常誇我唱歌好聽呢,我這回去破曉基地找到她,那可得逮着她聽我唱一百首。”
“我小時候最愛四處亂竄,每次悄悄溜到安全區外面都被駐紮軍李叔抓個正着。”
“但他人還怪好嘞,每次我懇求他不要告訴我爸媽,他還真沒說出去。結果就是我不長記性,成了翻牆慣犯哈哈哈。”
“現在我天天都在安全區外面了!外面的夜空美得攝人心魄,我很開心,超級無敵開心!”
“老媽你說,我走到破曉基地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個野人,姐姐還認得出我嗎?”
“我就要走到基地了,真的,我有預感,我第六感超準的。”
許昀熹自言自語着,不知不覺天地交界處泛起了一層魚肚白。
黎明到來了。
以天為蓋,以地為席,許昀熹找了處灌木叢,鑽到裡面睡下了。
咕噜咕噜……
腸胃在憤怒地叫嚷,這具軀殼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但許昀熹實在疲乏,很快就昏昏睡去了。
這回,夢裡沒有饑餓,她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小時候,回到了許家營……
一個囫囵覺後許昀熹滿血複活,一轉眼已是第二天清晨,她彈跳起床,再度哼着歌繼續邁步。
可惜水和食物都告罄了,腹部的饑餓感再次襲來,身上各個器官都在叫嚣着對身體主人的不滿。
憑着原始的生存欲望,她又走了一天。
時間的概念逐漸模糊,意識也變得混沌。
雙腿越來越重,嘴唇皴裂得已經沒了感覺,臉上皮膚被曬得褪了皮,露出觸目驚心的粉紅色皮下組織。她的小腿和腳都水腫了,腳底生了水泡,和鞋底摩擦得生疼。
這副身體已然嚴重缺水,她已經張不開口了,口腔裡的舌頭和上颚黏在了一起。鼻腔裡黏膜破損滲出血來,但新鮮的血液在流出鼻腔前就已經幹涸。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命正在流失。
許昀熹朗聲大笑起來。
什麼嘛,生命盡頭一點也不可怕!
她也将去陪許家營的那些親愛的人們了,這是個大團圓的結局。
如果這是一個故事,她是女主人公,那麼故事到此就結束了,沒有外傳和番外,也沒有重生穿越金手指。
一切的一切,都結束了。
這時,遠處隐隐出現黑土地的輪廓,仿佛一塊烤得噴香的肉,吊着許昀熹向前飛快走了幾步。
許昀熹渙散的瞳孔收縮又擴張——
是綠洲嗎?
是安全區嗎?
她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步伐越來越快,到後來踉跄地奔跑了起來。
腳下的黃沙顔色逐漸混入了黑色,斑駁陸離。
她喘着氣停下步伐,蹲下身來捧起了一剖沙土,兩種顔色的塵土從指尖瀉下。
這種黑色的浮土她再清楚不過了——
是城市爆炸後的餘燼啊!
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許昀熹的步伐放緩。她繼續向前走,沿途路過不少廢棄的輪胎、埋在沙土裡的白骨和報廢的越野車。
眼前豁然出現一個隔離帶炸毀後留下的巨型深坑,深坑裡仍然能一瞥城市廢墟的輪廓。
黃沙與黑塵将城市湮沒。
許昀熹想象此處原本也是一個安全區,後來喪屍入侵啟動炸毀程序,一切活物都灰飛煙滅,隻餘下有機物燒焦後的炭灰,或許億萬年之後,這些黑色的塵土會成為滋養這片土地上新生命的化石燃料。
她俯視着深坑,凝結成束的發絲在風中淩亂。
巨型深坑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像是隕石墜落留下的印記。
現實和過去的邊界模糊起來,許昀熹恍惚間聽到了母親炒菜時鍋鏟翻動的聲音,聞到了父親下班回來的一身班味兒……
忽然之間天旋地轉,刺耳的尖叫聲越來越大,喪屍的嚎叫,子彈掃射的突突聲逐漸明晰起來,榔槌一樣砸在神經上。
姐姐溫柔的面孔湊得很近,在熱浪裡扭曲變形,像喪屍一樣張開了血盆大口。
母親憤怒嘶吼:“你為什麼不去死?”
鄰居怒視着她:“憑什麼你可以活下來?”
“我要回家了。”
許昀熹站在深坑邊緣張開了雙臂,狂風把她的衣服吹得鼓囊囊的,半隻腳已經踏在邊緣,稍不注意就會掉下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