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軀體枯竭敗落的最後時刻,意識反而開始美化死亡。死亡成了解脫和升華,輕盈曼妙得猶如同塞壬的歌聲,吸引着許昀熹向着深坑邁步。
一步,兩步,直到她看到深坑的陡坡上赫然橫呈着一具屍體,那是方才偷走她最後一瓶水的少年,但他死了。
許昀熹陡然清醒。
她剛才竟然想塵歸塵,土歸土?
瘋了嗎?
許昀熹把腦袋腰成了撥浪鼓,意識漸次回籠。我不能死,她遲鈍的神經系統讷讷地思考着,這裡不是我的終點。
深坑邊緣的坡道陡峭,許昀熹沒辦法下去取走少年奪走的物資,隻好作罷,沿着深坑邊緣前行。
她并不同情少年,甚至能想象到少年渴求的安全區其實是餘燼後的絕望心情。至于他是怎麼失足掉入深坑的,她不想考究。
“汪唔……”
忽然,一聲奶聲奶氣的犬類叫聲傳入耳膜。
許昀熹一愣,在野地狂風的呼嘯中,那一聲響動幾乎微不可察。
但這細微的聲響卻讓她欣喜若狂——
如果在這荒涼的戈壁灘上還有一隻小狗砸作伴,那多好呀!
“汪!嗚汪!嗚汪汪汪!!”許小熹回應它。
“嗷嗚~”小狗叫聲更洪亮了。
許昀熹拖着疲憊的步伐循聲走去,一隻受傷的小狗出現在眼前。小狗躺在沙土上,毛發被腹部的鮮血浸濕,腹部一把刀柄赫然映入眼簾。
她心頭不是滋味,試圖給它止血,小狗戒備地往後挪了一下,睜着水汪汪大眼睛打量着許昀熹。
“别怕,我不會傷害你。”
許昀熹來到了小狗身前,湊近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問題——
狗砸口中鮮血淋漓,臉上和額頭的毛都染作了血紅色,單憑吐血顯然是達不到這個效果的。
這是它咬人的罪證。
而它腹部插的小刀,正是許昀熹在小賣鋪買的那把彈簧刀,這把刀後來被少年搶走了。
所以......
這隻修狗咬死了那個少年?
許昀熹手上的動作一滞,僵在了原地。
*
一小時前。
盛年,這是β星的人類賦予她的名字。
在獲得這個名字之前,她落到了野地的一隻小狗的傷口上,随即将病毒子嗣注入細胞中迅速繁衍,侵入了狗子的神經系統。
那一刻,她聽到了小狗的弦在震顫——
她感受到了小狗的痛苦。
盛年想呐喊呻吟,她的意志傳達到了狗子身上。
“汪嗚~”狗子哀鳴了一聲。
與此同時,她通過狗子的視網膜看到了一個人類少年,這個龐然大物的陰影籠罩在自己身上。
“肉……我要吃肉!”龐然大物的口水滴落到了小狗身上。
“我要吃……”
他的聲音蓦地卡在了喉嚨裡,驚詫地看見那隻狗直立了起來,像人類一樣兩腳着地。
狗子站立的姿勢很奇怪,爪子向内翻,左肩高右肩低。
這顯然不是犬類的站立姿勢。
而他剛才插入狗子腹部的小刀還在原位,鮮血汩汩流出。
修勾的雙眼泛出瘆人的慘綠熒光。
“嗷嗚~”
仿佛生鏽的金屬剮蹭的聲音,這是野獸攻擊前的示威。
盛年不熟練地操控着小狗的軀體,向前跨了一步。
少年面露驚駭之色,也随之向後退了一步。
“活見鬼了,别......别過來!”
少年向狗子扔了一個水瓶,卻不料狗子的頭竟然垂直後仰了九十度,完美避開了水瓶的抛物線!
緊接着,狗子的腦袋“咔嚓”恢複了原位,朝少年快步“走”去,不時發出憤怒的低吼。
少年吓得膽都破成了幾瓣,撒丫子狂奔,不料失足掉下深坑,埋葬到了爆炸留下的餘燼裡,陳年骨灰如黑色巨掌一般捂住他驚叫的口鼻,徐徐吞噬了他的屍骨。
狗子出于本能舔舐着傷口,意識正在逐漸模糊,這具軀體正在加速腐壞,預示着它需要尋找新的宿主。
宿主……
可那個少年已經死了。
就在這時,一個女孩天不怕地不怕地湊到了它面前:“别怕,我不會傷害你。”
真是瞌睡碰到枕頭,宿主自己找上門來了。
盛年惡狠狠地“嗷嗚”了一聲,向許昀熹亮起了锃亮的小虎牙。
狗子陡然将利齒嵌入了她的手背,許昀熹吃痛正要哭爹喊娘,卻聽聞耳邊傳來了甜美的女聲——
【神經系統接入成功,語言邏輯解讀完畢。許昀熹你好,我是喪屍病毒,剛剛通過血液的途徑入侵了你的身體。】
許昀熹一怔,環顧四周空無一人,才發覺聲音竟然來自自己的腦海裡!
“你你你……誰啊?”
她難以置信,以為自己腦子進水了。
她被喪屍病毒感染了,卻沒有渾身起膿疱,皮膚潰爛。更驚悚的是,這病毒竟然擁有智慧,此時此刻正在和她說話!
【我的代号是001,人類為了分門别類賦予的名字對我而言沒有意義。】
腦海中聲線甜美又冰冷,許昀熹腦補了一個甜妹住在了腦子裡,和她交談起來:“怎麼會沒有意義?代号001,從今往後你就叫盛年,這是我姐姐的乳名。”
腦海中的聲音停頓了半晌:【......你不怕我?】
許昀熹兀自笑了起來:“我經常幻想自己有朝一日擁有超能力,沒想到竟然實現了!”
她低頭抱起小狗,探了探呼吸和心跳,發現小狗沒了生命體征後便用手掘了一個小坑,将其埋入黃沙裡。
“再見了汪汪,謝謝你給我帶來了一個朋友。”許昀熹指尖在眉間輕輕一碰,敬了個禮。
【你要去哪裡?】盛年在腦海裡說,她看到許昀熹向日落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