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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李端就帶着自己的小背囊去了城郊。
“太子去哪了?”朱秀妍品着晨露泡的玫瑰花茶漫不經心地問道。
“說是去京郊的駐軍營地學射箭了。”巧兒想了想覺得有些奇怪,“殿下一向不愛習武的,今兒怎麼這麼積極?”
事出反常必有妖,朱秀妍稍做思索問道:“公孫雲也去了嗎?”
巧兒搖了搖頭:“雲公子說今天約了朋友,就不去了。”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這兩個人一向狼狽為奸,好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倆有一腿,今天卻分開行動了,既然不是命運的作弄,那就一定是人心在作祟了。
“盯緊公孫雲,本宮倒是要看看今天唱的什麼戲!”
客廳裡的公孫雲轉動了下僵硬的脖子,看着對面空了大半的茶盞緊張道:“二殿下再給您添杯茶吧,宮人記不清書冊放置的具體地方,怕要耽誤些時間了。”
“不礙事的。”端坐在椅子上的李恒露出一個歲月靜好的微笑,“難得雲公子約我品茶論道,多等一等也是值得的。”
“那就好,那就好。”公孫雲擦了擦額間的薄汗,目光緊緊鎖定着對面半敞的窗戶。
忽而,一個穿了藕粉色衣裙紮了雙髻的小丫鬟匆匆經過,公孫雲眼前一亮,連忙起身作了個揖:“我突然想起來那書冊前陣子被太子殿下收起來了,還是我去找吧。”
李恒愣了愣,極客氣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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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巧兒緩了緩微喘的氣息,“我看到了,雲公子約了不知道什麼人在那邊一直喝水……一直喝水……”
哦?就這點手段?朱秀妍在腦海裡畫了個問号,她站起來悠閑地伸了伸胳膊腿,揮了揮手:“走,去瞧瞧,看看能不能順便找點樂子。”
李恒坐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公孫雲回來,他站起來抖了抖衣袍正打算告辭,一隻白皙的手突然推開了門。
四目相對,驚起一簾幽夢。
“你怎麼來了?”兩人異口同聲。
朱秀妍擺擺手,巧兒知趣兒地退了出去。
“朱朱,你躲的我好苦啊。”李恒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又不敢伸手,一時間淚光浮動,竟無語凝噎。
朱秀妍擡手止住了他的腳步:“二皇子請自重,我如今可是你嫂嫂。”
“嫂嫂?”李恒咧出個苦笑,自嘲道,“那年若不是我被人群擠散了,怎會讓李端撿了你的繡球?”
溫暖的陽光透過木窗映到了朱秀妍的臉頰上,她有一陣的恍惚。
朱秀妍是大胤的戰神朱老将軍唯一的女兒,朱老将軍是個妙人,對外打的蠻夷服服帖帖的,對内給君臣關系拿捏的死死的,除了不能分割國土完整權,嘉帝幾乎對他有求必應,畢竟一個沒什麼野心,也沒什麼兒子的将帥,簡直不要讓人太滿意了。
用李端的話來說,他和二皇子李恒,三皇子李軒,仨親生的加一塊都比不上朱老将軍手裡的那把劍,畢竟兒子可以再生,皇位可不能再打一個。
而這種讓人眼紅的恩寵從朱老将軍有了唯一的女兒并在戰場上受了傷無法再有子嗣後,便綿延到了朱秀妍的身上。
毫不誇張的說,從小到大咱們的朱姑娘便是皇宮裡最靓的仔,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這皇宮裡凡是能和貴字沾上邊的人就沒有不仰仗朱秀妍鼻息生活的。
朱女俠年少縱橫皇宮的時候,在仗義勇為拯救了一個落難的小可憐時,不小心落下了自己的玉佩。這樣的小事在朱女俠光輝閃耀的人生裡是無足輕重的,所以當若幹年後李恒拿着玉佩找到她要以身相許的時候,朱秀妍本能是拒絕的,但是看着李恒那張品相不錯的俊臉時,她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美色誤人,美色誤人啊。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頗有建樹的恒王殿下與皇宮風向标的朱朱女俠,怎麼看都是極其登對的一雙。然而生活有的時候并不想讓你過的太順溜,總想逗一逗人。
朱秀妍十六歲的時候,邊關大捷。意氣風發的朱老将軍喝的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之下拽着女兒登上了花鼓樓,非要來個繡球選胥。
朱秀妍看到了人群中的李恒,比劃了幾下放心地把繡球扔了下去。
聞訊而來的各路魚蝦仿佛打了雞血一般開始哄搶,李恒是這其中最為出衆的,他身手了得,幾個來回,已經将将夠到了那紅綢的邊緣,正要奮力一撲,不知打哪來的壯漢一把推倒了他,那唾手可得的繡球瞬間被頂了起來。
在空中滾啊滾,滾啊滾,滾到了人群最外圈,衆人齊刷刷回頭。
萬衆矚目之下,拎着鳥籠的錦衣公子停下了腳步,好奇地撿起了地上紅豔豔的一團。
“咦?這是個什麼球球?”
全場鴉雀無聲,醉眼朦胧的朱老将軍瞧着樓下拿球的大約是個人,撫掌大笑:“這便是我兒的壓寨相公了。”
這個悲催的壓寨相公便是那天吃飽了撐的偶然路過的大胤太子李端。
聽聞此事,一直煩惱沒什麼東西可以犒賞大将的嘉帝突然有了感覺,靈機一動,火速把自己的親兒子嫁了過去,還有什麼比大胤未來的希望之光更能體現君臣情誼的嗎?
答案無疑是否定的。
往事不可說,說多了都是淚啊。
朱秀妍的歎息聲在空氣中微不可聞:“我與你不可能的,現在不可能,以後也不會可能。”
李恒苦澀一笑,俊秀的臉上籠了一層愁色。
朱秀妍艱難地别過頭,最難消受美人恩,不帶這樣犯規的。
不得不說,李氏出美人,不管是男人女人都天生一副好相貌。
李恒與李端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好看,李端如同春日午後的爛漫春光,有點明亮,有點天真,每當朱秀妍想多抽他兩下時,對上那幹淨的像水洗過的眸子,總是會不自覺的心軟。而李恒則是料峭寒夜的一輪孤月,清冷绮麗,一雙眼睛似含了霧氣,深深淺淺地看不分明,遠看是花,近看是謎。
此刻這雙眼睛正含情脈脈地看着她:“朱朱,給我個機會,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李端那種人根本配不上你。”
這又不是我說的算,朱秀妍在心裡默默問候了下自己作天作地的老爹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皇帝陛下,無奈道:“陛下金口玉言,那寶卷玉冊上寫的清清楚楚,我是李端的妻子,也是大胤太子的太子妃,就算死了也是要埋一塊的。”
她的潛台詞是少年醒醒吧,不要再惦記小叔子和嫂子這種不倫戀了。
隻可惜對面的人好像并沒有領會到精髓。
“我知道。”李恒面容平靜,緩緩道,“那又怎樣?”。
他從懷裡小心掏出了那塊刻了蓮花的玉佩,細細摩挲着上面的紋路:“我斷然不會辜負你的,李端根本配不上他的位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
朱秀妍聽出了這山盟海誓後的試探,她盯着眼前的俊秀公子,仿佛要将他看個透徹:“天色不早了,殿下該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