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蘭看着坐在府衙主位的虞令周,又看了一眼旁邊和她一樣跪在地上的劉知洲,心裡湧上一陣陣的無力感。她不明白,自己籌謀了那麼久的事情,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在文心蘭的計劃裡,隻要杜奉一病不起,又悄無聲息的替換了杜少廷這個刺頭,整個杜家便都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在這樣緊要的關頭會殺出李端這樣一個程咬金,不僅總破壞她的好事,還引過來了一大堆人。
“文心蘭,郎中已經去侯府看過杜大人的病情,确定是服用了慢性毒藥所緻,那花魁娘子柳思思也指證了你,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因為朱秀妍和李端都是被動牽扯到了這件事情上,便由虞令周做了主審官。
“我沒什麼可說的。”文心蘭明知大勢已去,卻還是心有不甘,她紅着眼仿佛絕境之中垂死掙紮的的困獸,“你們以為赢了麼?你們救了杜奉又怎麼樣,還有杜少廷給我一起陪葬!”
她掙紮着就要爬起來,卻在看到堂外走進來的人時驟然一驚,她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睛,随及哈哈大笑:“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想用個假貨詐我,真以為我會上當麼!”
“假貨?” 那人慢慢地走了進來,擡起頭,依然是西平侯府小公子那張讓人見之忘俗的俊美臉龐,隻是此時不知怎地卻莫名多了幾分生動和風流。
他蹲下身,将臉湊了過去,眉眼間的恨意顯而易見:“我的好母親,你快看看清楚我到底是誰。”
“杜少廷?我不是讓人……”
“讓人殺了我是麼?”杜少廷輕嗤一聲,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宛如一條野狗匍匐在地上,難消恨意。
想起差點死于非命的父親,想起這些天自己受的折磨,想起偌大的西平侯府差點被她謀算了去,他恨不得活剮了文心蘭,隻是殺人哪有誅心來的痛快。
“你以為你那計劃的毫無疏漏,可是他到底是沒下去手。”杜少廷故意側過身,便見西平侯府的少夫人沈雲扇跟着一個身着白衣的年輕公子緩緩走進了公堂。
圍觀的衆人卻仿佛見鬼了一般,隻因那年輕公子有着一張與杜少廷一摸一樣的臉龐,細細望去,兩人竟仿佛從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你,你們……好得很……”文心蘭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徘徊,終于是弄清楚了原委。
一而再再而三的轉折讓她再也承受不住,顧不得侯府夫人的體面,她指着白衣公子尖着嗓子咒罵道:“杜少安,你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賤種,居然敢背叛我!若不是我給你機會,你還不知道在哪個陰溝裡讨生活,你這條養不熟的狗!”
坐在堂上的虞令周卻似乎對一切早有準備,他猛拍驚堂木道:“無知婦人,你以為這偷梁換柱的把戲能瞞天過海,殊不知少夫人早就發現端倪,這才策反杜少安救下了真正的杜小公子。”
望着神色惶然的文心蘭,虞令周繼續道:“杜少安,你來說說,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衣公子緩緩上前,站在了杜少廷的身邊,衆人這才發現兩人雖面容相同,身上的氣質确是截然不同的,相比較杜少廷的風流倜傥,眼前的杜少安卻更加的溫和平靜。
“我與杜少廷本位雙生子,可出生時偏偏趕上烏雲蔽日,遊曆四方的道士剛好經過,對我父親說雙生子視為不詳,有朝一日必定會影響整個家族的氣運,我父親本是不信,可是母親剛生産完便難産而亡,父親便覺得一切災禍都來自我這個後出生的孩子,于是狠下心找人把我送到了鄉下,從此西平侯府隻有杜少廷一位公子。”
杜少安的聲音平靜沉穩,他似乎像是在講述别人的故事:“我與奶娘相依為命,後來奶娘也去世了,而父親則沉迷于新娶的繼室,人人都知道杜府的大爺杜少廷,哪裡還有人記得那個被送到鄉下的杜少安。”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似乎有了一些起伏:“同樣是父親的兒子,他杜少廷父慈子孝,嬌妻美妾。而我連一口果腹的幹糧都買不起。我與他一母所生,因為一句可笑的預言,卻過着天差地别的生活,可為什麼享福的是他,倒黴的确卻是我呢?”
“所以就因為這些遭遇,所以你就夥同文夫人和柳思思,一起想了這個計劃,想要偷天換日?”僅僅因為出生的時間晚了幾分鐘,兄弟兩人的境遇便天差地别。朱秀妍一時間百感交集,一方面她同情杜少安這些年的遭遇,另一方面又為他助纣為孽的做法感到憤怒。
“不是這樣的。”杜少安搖了搖頭,那張與杜少廷别無二緻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這麼多年凄苦潦倒,我早就認命了,即使這世道對我不公,我又能奈它何?不過區區一蜉蝣,又豈敢去撼動天地。”
這朱秀妍就不懂了,不為命不為錢,那這杜少安冒這麼大風險難道是瘋了不成?
隻是杜少安此時卻不再言語,他仿佛是認命了一般,雙眼緊閉,一副聽候發落的樣子。
“是因為少夫人吧。”一直不說話的李端突然出聲,“杜少安,進來後你看了這大堂上的每一個人,唯獨沒有看身邊的沈雲扇,你是怕連累到她吧?”
杜少安一直攥緊的手抖了抖,剛要反駁卻見身邊的沈雲扇走了上前,她望着面前長相一模一樣的兩兄弟溫聲道:“三年前我郊外迷了路,偶然走到了月老廟裡,那裡有一個在寫簽文的公子,他幫我指了路。”
她說着話,目光卻在兩兄弟之間遊移,最終停在了杜少安身上:“那個人是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