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回邊關坐鎮。”
棠吟有些感慨。
她對逆轉結局的任務産生了困惑。
将軍府的大門緩緩關上,冬雪未消,處處蕭條。從縫隙中,棠吟窺不見生機。
宮中籌備新帝登基本忙做一團,節骨眼上齊玉顔詐死投敵又把惠太妃氣出了病。
棠吟連夜被召進宮,往太妃宮中去請安。
早侯在宮門口的内宮掌事嬷嬷一見行人入宮,便迎上去笑道:“棠小姐可算來了,太妃娘娘一直盼着呢,路上可有碰上不懂規矩的宮人?”
棠吟說:“宮規森嚴,哪會有不懂規矩的。”
“太妃娘娘好些了嗎?”
掌事嬷嬷說:“太醫晌午配了藥,娘娘小睡了一會兒,醒了還是頭疼。”
隻短短幾日,棠家安排在京城的親衛一個不留,對惠太妃來說不是好事,這時候見棠吟,或許是想來探探家中的打算。
棠吟說道:“太醫院就沒個靠譜的?”
掌事嬷嬷道:“娘娘這是舊疾,年輕時候沒伺候好,加上時常憂思先帝才越發嚴重,被長公主一鬧騰,身子就垮了。”
棠吟笑說:“我倒聽聞江湖上有位神醫。”
掌事嬷嬷搖搖頭:“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宮裡,宮外的那些隻是名聲好聽,棠小姐要仔細分辨,再者宮有宮規,外頭的人也不能随意進宮。”
棠吟道:“是聖醫莊的妙手神醫,慈鈴。”
掌事嬷嬷腳步一頓,目光慌了一慌:“慈鈴,那倒真真是神醫,不過奴婢勸小姐在内宮不要提起此人,娘娘會不高興。”
慈家落敗前,世代出禦醫,慈鈴的父親就是當年先帝在世時的太醫院院首。
倒黴的慈家沒救回先帝爺的命,全族被貶為庶人。
棠吟沒再說話。
掌事嬷嬷掀開兩層東珠珠簾。惠太妃在榻上坐着,左手肘下塞着兩個金桂聯珠壽紋錦軟枕。她身上蓋着墨狐皮,抹額也是用壽紋錦做的。
棠吟的壽禮送到她心坎了。
太妃眉頭緊皺,唇色慘淡,一眼看去就是飽受病痛折磨的樣子。
年僅三十出頭,成了後宮的掌權人。
太妃入宮以來,與先太後謝氏相鬥數年,接連三次小産後徹底不能生育,先帝子嗣本就不多,聽此結論便逐漸疏遠。後來謝氏冊封皇後,她的兒子成了太子,太妃輸得徹底,全靠娘家權勢才平安度過六宮的明槍暗箭。
不管太妃和謝太後有多大的仇恨,又在政權紛争中拉了多少偏架,如今塵埃落定,她注定要輔佐宿敵的孫子榮登皇位。
心中再不情不願,齊景宸給她的權利是實打實的。
權利,是女人最好的補品。
她頭上的祖母綠頭面亮閃閃的,素淨的面容像個二八的姑娘。
掌事嬷嬷上前輕聲禀報,太妃才緩緩睜開雙眸,上下仔細瞧了瞧棠吟。
屋内伺候的宮女太監見太妃不說話,立馬心照不宣地退了下去。
棠吟放松許多,擡起頭籲了口氣。
惠太妃伸手拉她,讓她坐在身邊,細軟的手包裹着少女略顯粗糙的手,柔聲道:“你來洛京這些年今日第一次進宮,本宮卻是這病恹恹的模樣。”
她語調柔和,好似九月裡吹過柳梢的晨風。
棠吟笑道:“娘娘受苦了。”
惠太妃溫和道:“你比阿衍懂事多了,那臭小子大半夜從狗洞鑽進來,把本宮吓壞了,連杯茶水都沒容得喝下,噼裡啪啦沖本宮倒了一堆話,說就說了吧,屁股一拍人不見了,不像話。”
棠吟道:“他辦事心切,娘娘莫見怪。”
太妃半抱着她的肩膀,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阿衍性子急卻不是個沒分寸的,這遭為了扳倒長公主,本宮為實也沒料到他居然設下計中計,還把你算計了,天下哪有哥哥坑害妹妹的道理?你放心,本宮會替你做主。”
棠吟雖然對太妃不至于敬而遠之,但也時刻警醒,想抓住一切機會再次攪亂劇情。
但太妃又能怎麼推動劇情呢?
棠吟收回目光,臉上的笑意逐漸沉下去。
太妃又道:“阿吟受委屈了,想要什麼盡管開口。”
棠吟起身垂眸作禮:“娘娘,阿吟想留在閻羅司。”
太妃震驚道:“為何?”
“阿吟覺得,府中花鳥雖好,終是困獸之籠。閻羅司掌天下耳目,新帝登基後對棠家的心思......總要有人先看清。”
太妃蓦地輕笑,鎏金護甲劃過軟枕頭:“好一個‘看清’。我棠家女兒有如此玲珑心,難怪深得族老喜愛。”
“娘娘明鑒。”棠吟伏身下拜,衣袂鋪開如清泉漣漪,“娘娘和哥哥才是全族的希望,阿吟不過是想替娘娘多備一盞燈。”
太妃凝視着跪在地上的棠吟,半晌才聽“起來罷。”
太妃輕聲歎道:“你既想得這般透徹,本宮若不同意,倒顯得不知好歹。”
棠吟緩緩起身,卻仍舊低垂着眼眸:“謝娘娘成全。”
“不過——”太妃忽然話鋒一轉,指尖在紫檀扶手上叩出聲響,“閻羅司那位謝大人,可不是好相與的。你打算如何在他眼皮底下行事?”
棠吟唇角微揚:“正大光明的做事。”
“好得很,原來我們的小阿吟,早就鋪好了路。本宮也聽聞謝堪對你數次出手相救,恨不得寸步不離地守着你,嗯......謝堪,可造之材。”
這時,掌事嬷嬷送進來一碗藥。
太妃端起來吹了吹,幾口喝了下去。
味道比慈鈴給她熬的難聞上百倍,不敢想多難喝。
棠吟念随心動,撚起一枚蜜餞自然而然地遞到太妃嘴邊。
太妃心知她的讨好之意,自然接受了。
“本宮乏了,回去吧。”
“是。”
太妃靜靜地看着她離開。
半個時辰後,掌事嬷嬷回到身邊侍奉,見她眼底頹敗,關心道:“娘娘有心事?”
太妃從碟子裡拿起一枚蜜餞,心沉沉墜着:“你瞧,朝中傳言不假,她長得不像棠家人。”
掌事嬷嬷皺着眉頭,不敢搭話。
太妃重将蜜餞放回原位,深吸了一口氣:“本宮深怕百年基業會毀在這張臉上。”
掌事嬷嬷眼底已有殺意,“娘娘......”
“去信給族老們,問清楚她是否棠家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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