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剝了顆橄榄,視線卻依然黏在那套茶具上——這是裴度川打聽了楊總的喜好特意定下來,看來果然是送到了楊總心坎上。不過楊總喜歡這套茶具,口風卻絲毫不露:“小盛的調研反饋倒是挺不錯,畢竟他工作年限很長了,在項目一線也和員工們打得火熱。”
這話不輕不重,卻是驟然把餘知洱打入了“脫離群衆”的對立面。
“總部那邊呢,也有些聲音……希望能扶持一些基礎更牢靠的人才,”,楊總頓了頓,笑容如舊,“總部那邊怎麼選人,我們不好說……上面的人事調動咱們也得理解,是不是?”
這話雖然聽着中規中矩,實則是擺明了——你送禮可以,但别指望我拍闆。
餘知洱聞言,唇角動了一下,終究沒開口。
楊總探身擡手不輕不重地拍了拍餘知洱的肩膀:“知洱你家底好、背景也好,隻是難免讓人擔心,到了那個位置,是不是太‘順’了,沒經什麼風浪。就像這茶具一樣啊,洋玩意兒雖然好看,不過喝茶這事,還得器皿溫潤才養的住味道,太硬的壓不住茶香。”
這一次,連裴度川都沉默了兩秒。
楊總卻沒再繼續追打,而是舉杯一笑:“不過話說回來,我這人還是喜歡交朋友的——年輕人肯坐下來,肯聽話,那就是緣分。”
氣氛被勉強拉回,但餘知洱心裡早已涼了一半。
從會所出來時,夜風微涼。他面無表情,腳步卻不自覺快了幾分。
裴度川攬着餘知洱的肩,低聲勸着:“别太放在心上,這幫老家夥早晚得換血,看他們嚣張不了多久。”
餘知洱沒吭聲,隻是面色冷峻,腳步急出了幾分踉跄:看來楊總是盛民萊一派的,完全不支持他。
他們走過停車場出口時,一輛嵌着定制車标的黑色勞斯萊斯停在前方。
就在車門旁,兩個穿着西裝的男人正站着交談。
其中一個身形高大,接近黑色的深藍色西服十分适合他魁梧的身材,腰間的扣子扣了一粒,在不影響整體厚重感的同時讓他顯出了細腰乍臂,正是石寬。
他身旁的李前衣服稍大了一号,領口塌塌的,整個人縮在衣服裡,像猴子學人穿衣,顯出了幾分滑稽。
今天車是好車,石寬穿得也人模人樣,可惜餘知洱還在氣頭上,根本沒注意他們,而攬着他肩膀的裴度川在走過石寬兩人時卻若有所感地扭頭看過來。
他在周六那天公寓樓下就沒在意過石寬的相貌,所以一眼看過去隻覺得他有些眼熟,他更注意的是對着他的車指指點點的李前,猴子一樣的李前似乎讓他覺出了可樂,他和李前對上視線,挑着眉撇了下嘴,扮了個鬼臉。
石寬望着他們兩人的背影,蓦地笑了一下,因為覺得裴度川的豔福不淺,無論是昨天被他抱着上樓的那位隻和他有一面之緣的女孩子,還是這位小餘總,都又高又瘦、皮膚白皙,模特一樣。
而且……石寬的心忽然像是被什麼揪了一下,感覺蹙着眉的小餘總和那個女孩子甚至還有着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相似氣息:脆弱,又驕傲。
像一隻壓着翅膀走得踉跄的鳥,安安靜靜,卻讓人愈加忍不住想聽聽它的叫聲。
那個女孩和餘總相似,但是又是不一樣的。
石寬知道往來這家會所的都是什麼人,臉上永遠帶着三分假意和七分世故,是一群耽于名利場的人,而那個女孩咬着牙微笑的樣子,像誤闖人間的精靈。
可惜這位精靈依然穿金戴銀,是他供養不起的嬌貴。
石寬苦笑了一下。
而在餘知洱與裴度川兩人離開後許久,勞斯萊斯的車門開了,一個穿着考究、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走下來,石寬輕輕鞠了一躬,動作不卑不亢:“大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