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臉色僵硬,甚至有些憤怒,但還未開口,父親已歎了口氣:“狸狸……”
“我沒有奢望你們接受。”季狸低聲說,“但我希望你們明白,我不是一時沖動,不是被蠱惑。是我主動靠近她,是我一直求她愛我。”
“你還想她回來?”母親終于開口,聲音裡是壓抑的怒意,“她就算再回來,又能怎樣?你以為我會認同你們?”
季狸平靜地看着她,嘴角一絲苦笑:“我不在乎你認不認同。”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你同意,我隻是不想你們在誤會是她的問題”
“這斷檔的六年,我差點為此死掉。”
“所以我不想再錯過。”
她轉頭看了叔叔一眼,語氣緩和些:“叔,你還記得當年你告訴我,你對她說過的話嗎?”
“你說如果她有能力給我幸福,能承受你們的反對,你就不會再插手。”
許嗔爸爸沉默片刻,點頭:“我記得。”
“那你現在呢?”
“我還是不插手。”
母親震怒:“你什麼意思?”
“我愛你。”他轉頭看向妻子,“也愛我自己的女兒。這一回我依舊不偏袒任何一方。”
季狸輕輕松了口氣,低頭喝了口水:“那就夠了。”
“這次,她會不會回來,我不确定。但我必須給她一個機會,也給我自己一個答案。”
季狸說完,屋裡沉默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母親的眉頭越皺越緊,眼中滿是壓抑的怒意和震驚。
“所以你這些年一直拒絕回家,一直靠自己,是在籌備這一刻?”她的聲音帶着不敢置信,“現在告訴我這些,是想用生命威脅我?”
季狸沒有立刻回答,隻是低着頭,看着自己交疊的指尖。良久,她輕輕地笑了一聲,像是諷刺,又像是終于松了一口氣。
“如果你這麼理解,也可以。”
“你!”母親的聲音啞了,話語堵在喉嚨裡,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季狸擡起頭,眼神澄澈得讓人無法躲避:“媽,我不是想威脅你。我隻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這六年,我每天吃不下飯,喝一口水就惡心。每天醒來第一反應是胃疼,第二反應是想她。”她語速很慢,像在剝開一層層舊傷口,“我也去看過醫生,吃過藥,配合過心理治療,但他們都說這是心理性的,是我壓抑太久導緻的功能紊亂。”
“而我心裡壓抑的,是你當年說的那句話,是她離開的背影,是我什麼都沒說出口的愛。”
“所以這不是威脅,這是……祈求你别再把我當初你的所有物,我不是沒有生命的玩偶。”
母親搖頭,聲音幾近崩潰:“你明知道她當年是因為我離開你,現在你又要再走同樣的路?”
季狸輕輕地笑:“不一樣了,媽。”
“以前我沒有能力,沒有身份,也沒有勇氣。我不敢承認是我先愛上她,不敢承認是我不惜一切都要留住她。”
“可現在我有了。我能照顧自己,我也能照顧她。我不是來和你對抗的,我是來告訴你我已經準備好承擔一切後果。”
母親眼圈發紅,卻别過頭去:“你就不怕她知道這一切,會怪你嗎?怪你引誘她?怪你讓她這六年漂泊在外?”
季狸頓了一下,眼神低落下來,卻依舊固執:“我不怕她怪我,我隻怕她不愛我。”
許嗔爸爸站在不遠處,背對着光。他沒有說話,卻悄然垂下眼眸,像是被什麼無聲地擊中了。
那一瞬,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堅守的“中立”,或許在孩子痛苦的成長裡,早已變成了一種逃避。
他想伸手去阻止,卻最終什麼都沒做。因為他明白,她是真的走到盡頭了。
他是看着她們的長大的長輩,他看得見她瘦削背影裡的孤絕與倔強。那句“我怕她不愛我”,比任何威脅都更像一把刀,紮在他心口。
他動了動嘴,終究沒說出什麼安慰的話。他隻是低下頭,眼中浮出一點濕意,那是第一次,他在季狸的愛裡,看見了求生。
母親瞪大眼睛,似乎被這句話擊中了什麼,聲音卻更加冰冷:“不愛?你以為愛情能擋住外面的風暴嗎?你們這種感情,一旦暴露,隻會帶來更多的傷害。”
季狸的唇角輕輕顫抖,卻依舊堅持:“我怕的不是傷害,是被她無視,怕她的心不在我這裡。”
母親冷笑:“你這是太軟弱,幻想着一個不可能的結局。”
季狸聲音低得像是在對自己說:“我知道……但我再也受不了沉默和錯過。我甯願被傷害,也不願被忘記。”
季狸直視着母親,輕聲道:“媽媽,我是你的女兒,但我也是我自己。我不能再活在你的恐懼裡。”
“而且我怕撐不到下一次了。”
屋裡陷入長久的沉默。母親喉頭動了動,終究沒再出口阻止。
她不知道眼前這個孩子什麼時候長成了如今這樣,明明骨瘦嶙峋,卻說着“我準備好了”的話,像是一個亡命賭徒,帶着十足的籌碼卻隻是在賭一個可能。
她輕輕扶住茶杯邊緣,卻沒喝一口。
空氣中彌漫着苦澀,愛與責備交織成無形的枷鎖。
許嗔不知道,有人正把一生的坦白押在她的回應裡。
可她此刻,隻是站在陌生街頭,茫然望着天,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