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黃心中一驚,他是怎麼知道自己心底盤算的?她偏過頭假裝思考,目光卻緊緊盯着書案上的那杯液體。
去年冬至,孤兒院裡有個孩子高燒不退,她當時也是這樣問那個孩子:“你是要等醫生來呢,還是想現在就喝我熬的土方子?”
此刻的她,好似有些明白上位者的感覺了——扼住别人生死一線的咽喉,看似寬厚讓人抉擇,實則已經為他人選好了路。
“我當然在這兒等!”她正回腦袋,挺起胸膛,但旋即又擔憂地聲音低了下去,“但若是我等了,也查不出什麼來......又或是查出來是誰,王龍官長偏袒他不肯罰他,想要大事化小......”
“嗐!”龍九大聲插話,“龍官長不是那樣黑白不分的人!”
王知之傲然點頭,姜黃 “哦” 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三個人各守一方,隻等。
書案上的沙刻,最後一粒赤砂第三次墜落時,龍五進了主殿立即跪了下了:“是屬下無能,此事無從查起。”
她膝頭重重磕在地面上發出的沉悶聲響,讓主殿裡的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什麼叫無從查起?姜黃很想開口問,是說龍五沒有抓到任何行迹可疑之人,這件事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沒頭沒尾,查不出蛛絲馬迹?
能在王知之治理下發生這樣的事,難道不是在側面告訴所有人,淬火山并不是那麼固若金湯的?
今日能捉弄她小小的姜黃,明日就能捉弄壯壯的龍九,後日,很難說會不會有什麼,就發生在王知之身上。
這對于王知之來說,怎麼不算是巨大威脅?甚至可以直白的說,會給淬火山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因為這會導緻群龍無首。
軍隊體系一旦瓦解,接下來便是暴動、戰亂、最終陷入民不聊生、國之崩塌的境地,後果不堪設想。
姜黃瞟了眼王知之,不愧是一軍統帥,聽了龍五的告罪仍是面色如常。
“哎呀,一時查不明朗罷了,可以再給龍五三個沙刻時嘛。”龍九出來打圓場,“但是,我們也不便再在大殿裡杵着,叨擾龍官長處理機密要務不說,還耽誤這小丫頭的訓練,不如,我先把這小丫頭領走?”
龍九心裡算盤打得噼啪響,隻要他把姜黃歸置到自己麾下,無論将來龍五受不受罰,受罰是輕或重,都不會因着在王知之面前出了差錯生了怨氣,間接跟姜黃結下梁子,再找得機會把氣撒到姜黃身上。
他皮糙肉厚的,龍五尚且能剮他一層皮,姜黃這小身闆,根本捱不住龍五一招。
再則,他對姜黃身上的秘密隻是略知一二,完全摸不清王知之對姜黃今後是個怎樣的安排,未免龍五失手鑄成大錯追悔莫及,絕不能讓她們兩敗俱傷,讓背後的人漁翁得利,讓王知之在将來某一日失了臂膀。
“不着急走。”王知之如是說。
“啊?”
“嗯?”
龍九和姜黃一同擡頭,雙臉疑惑。
王知之眼神淡漠,沒有看向任何人,反而轉過身去:“先聽聽龍五怎麼說,解釋解釋什麼叫作無從查起。”
漏刻中的赤砂簌簌墜落,在對接水滴狀的瓶中堆成小山,是龍五正在忐忑翻越的山。
“整件事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作案理由也不充分。”
“哦?”王知之的聲音随風送來,有些高冷。
龍五咽了口唾沫,一口氣接着往下說:
“庫房采購總管堅稱配給無誤,出入庫記錄簿也顯示姜黃的常服與其他新人的是同一批入庫,隻是,所有人都說沒經過手,常服像是憑空出現在她衣櫃裡的。”
“是龍涎釀的效用到期了,她不再出現焚燼反應,還是常服本身有問題,也未可知。”
“我回過她房間查探,焚毀的常服不見了,根本沒留下任何碎片作為調查證物,隻剩地上一個黑色灰圈。”
“若說針對她,她不過是剛入淬火山的小丫頭,能不能通過測試暫且不論,就算她能通過,”龍五說到這裡,卡了殼,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觸她頂頭上司的逆鱗,“沒爬到吻衛的位置,這種挑釁,可以說也無傷大雅。”
無傷大雅?姜黃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什麼叫做無傷大雅?她差點就被毀容了!龍三他們還都一知半解對她繼續造謠!
姜黃隻剩唯一念頭,她不該貪吃離開房間的,現在證據都沒了!
“采購記錄無誤,經手者皆稱未見異常,焚衣處......灰燼不存。”王知之喉嚨滾出一聲笑,“你就是打算這樣敷衍姜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