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這個該死的女人開瓢!我一刻也忍不了了!
滔天的怒火叫嚣着,我試着挪動手腕,卻發現整個人凍成冰雕一樣,無論如何拼命掙紮,也無法動上分毫。
“都叫你别動了!”
那道聲音似乎無處不在,略帶些不耐煩,聲線緊緊繃着,伴随着什麼哒哒作響的聲音,頻率極高。
我滿腔怒火無處釋放,一仰脖,随便朝着哪個角落,一根筋地大吼:“你管我!還不快松開!”
“啧,你想氣死我嗎?淨給我添亂,還頂嘴,好好呆着會死啊?!”
出乎意料,胸中郁氣在一來一回中消減許多,頭腦也随之清醒了不少。
然而那種如附骨之疽的寒意卻揮之不去。
我心中煩躁,一低頭,卻見原本正矮身去撿燈闆的女人不知何時已直起腰來,那張沒有五官的臉皮徑直朝向我——
如果她有眼睛的話,此刻一定是在直勾勾盯着我瞧吧。
“你不是想殺了我?”
她頭顱一歪,然而這動作卻絲毫不能讓我解讀出俏皮的意味,“怎麼不動手?”
剛才那一巴掌立刻在我腦中回放了一遍——甚至毋須回放,臉上皮開肉綻的痛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剛才發生了什麼令我感到惡心屈辱的事。
想要把她腦袋砸個稀巴爛的欲望再次充斥了我周身每一個細胞,“去死吧你,我一定殺了你!”
我怒不可遏地朝她嘶吼,臉和脖子滾熱滾熱,血管突突搏動。
不消照鏡子,我也知道自己現在面孔扭曲,一定猙獰到了極點。
“那就來啊,朝這兒打!”
女人一步步走近我,手臂高舉,指尖直沖頭蓋骨,一下又一下,挑釁似的戳着自己的頂門心,“生出來一個弑母的白眼狼,我真是白養你這麼大了!早知道會是這樣,當初還不如不生你!”
“什麼……”
這話像一道雷劈下來,我震了一震,一時沒明白她究竟是什麼意思,腳底下便像灌了鉛,就這麼愣愣看着她一步一步逼近前來,絲毫想不起要躲。
“捂住耳朵,别聽她說話!更别照她說的做!”
那道聲音适時響起,猛不丁給我敲響了一道警鐘。
我聽見背景音裡的哒哒聲疾風驟雨般又加快了些,連忙按照神秘人的指示雙手捂在耳朵上,拼命将注意力從無面女人身上挪開。
然而她見我捂住耳朵,光秃秃的臉上竟然緩緩裂開一道黑洞,左右兩端漸漸朝兩邊提起,彎成月牙,毒汁一般的濃烈惡意幾乎要從這條笑樣子的血盆大口中滿溢而出。
“你看,才沒說你幾句,又開始不耐煩。住不下去那就滾、蛋、啊!這是我的家!”
她每從牙縫裡惡狠狠地擠出來一個字,就推搡我一下,最後竟然高高舉起手中一人多高的鋼闆,劈山似的就照我頭上砸下!
“我對你真的很失——”
“望”字尚未脫口,眼前無面女人的身影卻如同被按下暫停鍵那樣猛地僵住。
嗞啦嗞啦……
仿佛電視機出了故障,女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别朝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偏移了幾個像素。
許多矩形塊不時在她周身閃現又消失,飽和度極高的紅、黃、藍、綠、紫、粉等色塊漸漸暈染開來,取代了她本就看不清五官的臉孔。
嘀——咔嚓!
一陣毒鑽似的尖銳炸麥聲過後,電視畫面猛地切斷了。
眼前隻餘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唯一令我感到安慰而不至于在黑暗中自亂陣腳的是,方才那道始終不厭其煩地跟我鬥嘴的聲音一直嘟嘟囔囔說着些什麼。
我直覺那可能是什麼重要的信息,連忙豎起耳朵去聽——
“多看書、書……你那堆書……圖書館……”
隻可惜我們似乎各自身處不同的空間,無論我如何絞盡腦汁去辨認,搜集到的也總是被粉碎、被反反複複溺入水中的拼圖塊。
耳朵僅僅捕捉到幾個零星字眼,但無一不在強調一件東西——
書?
“喝——啊!”
我本能地大口大口呼吸着,以緩解過于激烈的心跳。胸口因此劇烈起伏,眼前也不斷閃過雪花似的白斑。
終于從噩夢餘韻中回過神時,我才發現,自己剛才竟是直挺挺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見過僵屍片裡的起屍嗎?它什麼樣我什麼樣。
背後的布料已經全被冷汗浸濕了,難受得緊。但我根本顧不上去操心自己沒有換洗衣物這回事,一骨碌爬下床去找書。
“書……書……”
找到了!
我最先抓到手裡的是一本遍體通紅的書,很有懸疑推理小說的色彩。雖然封面用黑白二色畫着兩個廚師,但我當然不會傻乎乎地認為這是本菜譜。
因為他們各自拿着長柄湯勺伸進同一口鍋中,一張臉密不透風地緊挨着另一張臉,面對面親熱地呲着大牙,笑得各懷鬼胎。
所以怎麼會有人把它認成菜譜?這壓根兒就是本懸疑小說嘛。
兩人唯一不同之處在于,左邊的廚師背在身後的那隻手拿着刀,右邊的廚師身後的手拿着醬油瓶狀的東西。
但醬油瓶上怎麼會挂着标簽?我猜那其實是一瓶毒藥。
因為這本書的名字叫——
“《Mord Zwischen Messer&Gabel》, Andrea C. Busch, 2012.(《刀叉間的謀殺》,安德烈亞C·布施,2012。)”
一陣紅光湧現,書在我手上蓦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