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個問題:‘僞人為什麼不用電梯進入四樓?’”
盛夏逐字逐句讀出屏幕上那行字,“原來蕭鸮已經給這些似人非人的家夥取好名字了啊……‘僞人’?挺貼切的。”
“這就是你要我去查看入住名單的原因嗎?”柳白巳問,“我發現有幾個家庭結伴出遊。”
朋友之間以家庭為單位,帶上孩子一起去旅遊,這種旅遊模式其實并不少見。盛夏說:“那孩子一定不少吧?而且住在較低的樓層?不知道一樓在建造之初有沒有設計房間,我猜他們至少應該住在二樓及以下。”
她這話雖然疑問句居多,但用的卻是毋庸置疑的語氣。
孩子多和電梯用不了,有什麼關聯?
要是換個人來,一定到現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柳白巳與她何其心念相通,在看到這一問題的瞬間,已經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差點兒騙過沃克的那群僞人,就是這幾個家庭中的孩子長成的吧?”
“恭喜你,又答對了。”啪啪啪,盛夏為他鼓掌,“既然它們能騙過沃克,那它們的身形應該和正常人類差不了多少。”
沃克是個工程師,就算沒有她這麼強的目測距天賦,但經過長期的觀察和實踐,應該也會對比例非常敏感。既然它們能騙過他的眼睛……啊,她忘了他是通信工程師,并不是建築工程師。
“是這樣沒錯。”作為一線記者的柳白巳點點頭表示贊同。
“隻要将伊麗莎白、露娜和她母親結合起來看,就能發現變異規律:病毒通過夢境侵入人體後,要先經過潛伏期,這段時間,感染者大體上表現得與常人無異,但病毒會逐漸侵蝕大腦,使感染者失智,且身體會開始散發臭味;前驅期臭味加劇,屍臭味明顯,感染者繼續喪失心智,變得越來越不像正常人;到了發病期,就會變成露娜母親那樣了——心智全無,完全是一具行屍走肉。
“然而,感染者一旦食用了活人的血肉,心智就會恢複,身體也會抽條——原本是成年人的話,甚至會長到兩米高;原本是胚胎,會長成普通孩童的身形……那麼,如果是孩童食用了活人的血肉,就會擁有成年人的體型和正常的心智。說白了就是弱肉強食,經過厮殺的篩選和淘汰,再經過消化——畢竟吃了那麼多人的血肉,我想一二三層人數一定不少——等到它們再想來更高的樓層尋覓食物,已經是第三天及以後的事情了。那時酒店早就停電了,電梯當然用不了。”
更何況,經過層層遴選後活下來的僞人之間還存在着相食和競争的關系,否則不會隻剩下屈指可數的這幾個。它們餓的速度有多快,看看伊麗莎白就知道了。
柳白巳敏銳地捕捉到了她推論中的漏洞:“照你這麼說,那露娜的母親既然已經變成了兩米多高的怪物,說明她一定有過進食行為,為什麼沒有恢複心智,仍然是一具行屍走肉?”
盛夏眼也不眨,立即答道:“你這個問題提得好,說明長高和進食沒有必然的關聯……不對,應該說,跟‘吃活人的肉’沒有必然的關聯,隻有吃過活人肉、并在發病期表現出正常心智的,才能叫‘僞人’;其它的,充其量隻是怪物而已。”
那麼,在樓梯間殺死想要逃入四樓的男人的真兇究竟是誰,其實已經一目了然了。
“但樓梯間隻有一串腳印……”
柳白巳的話沒說完,盛夏卻已經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他們原本以為露娜是在五樓才破膛而出的,但這男人的死,明晃晃地昭示着一個事實:那時的露娜,已經完全有能力殺死一個成年男性。
但她卻始終躲在母親的腹腔内,為什麼?
而且她明明有能力讓她母親也恢複心智,隻要喂給她一塊活人的血肉——但她并卻沒有這麼做,為什麼?
這麼一想,盛夏真要感謝她手下留情了。
“也許它們僅僅隻是海葵和寄居蟹的關系——呵,不都說子女都是讨債鬼嗎?”盛夏冷笑道。
柳白巳靜默無言,手指動了動,下意識想把她抱得更緊,卻又覺得不合時宜。
兩人開始看第七個問題。
「(7)哪幾本書不對勁?分别是什麼問題?」
柳白巳知道她的異能與書有關,撒嬌道:“這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你的異能名稱呢。”
盛夏“啧”了一聲,說:“早就告訴過你,這不能随便往外說的。我之所以能把蕭鸮的告訴你,是因為她的異能名稱早就是公開的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她回想起剛才那頓晚飯,又補上一句:“蕭暮雨那小兔崽子,壓根兒不知道她小姨究竟背負了多少,真幸福啊。”
蕭家的事他不想插手,反正是時候總歸也會知道的。柳白巳耐心地等她教訓完,才搖晃着她的身體繼續撒嬌,可憐巴巴道:“連我也不行嗎?”
雖然他已經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異能名稱告訴了盛夏,但他并沒有用這件事情要挾來交換。
他們之間一直是不平等的——他知道,面對她,自己早就一敗塗地了。
盛夏沒說話,隻是在那個問題下方打上答案:
「答:兩本。《刀叉間的謀殺》,封面被替換成了德語版;《變形記》,部分内容被替換成了《物性論》。」
打下最後那個句号後,有一瞬間,盛夏腦海中閃過把《機械設計手冊》也加上去的念頭。然而躊躇片刻,最終還是收手了。
“蕭鸮為什麼要對你的書動手腳?”柳白巳問。
“新副本本來就不穩定,把封面替換為寫作語言,本來就是一重保險,但從來沒派上用場過。你闖進來這一回,倒是稀裡糊塗用上了。”
柳白巳自知闖禍,埋在她脖頸間悶悶地哼出一聲,“那另一本呢?還有,你是怎麼知道如何脫離副本的?”
她從那麼高的地方毫不猶豫跳下去,他想也沒想就跟上了,半空中才後知後覺自己恐高,臉都吓白了。
而且在看見直升飛機的那一刻,他簡直想掉頭就走……
“蕭鸮在夢中告訴我的。”
她向自己展示的那枚硬币上雕刻了一位揮舞着翅膀的神明,那正是摩耳甫斯,即古希臘神話中的夢境之神。而那對羽翼也不是什麼基督教中的天使專屬,而是摩耳甫斯用來穿行在夢境與夢境之間的無音翼。
硬币另一面則刻畫了他睡在一張擺放于昏暗洞穴裡的黑檀木床上,為罂粟花所環繞,這正是英國詩人埃德蒙·斯賓塞在其長詩《仙後》中的幻想。
盛夏本來仍然不能确定這就是蕭鸮給她的提示,但後來還發生了兩件事,讓她堅定了自己的答案。
“第一件事,是我在《變形記》中看到的片段,描述的都是摩耳甫斯,尤其是第二段,更是直接把名字寫出來了。但我覺得蕭鸮不會這麼好心直接告訴我,所以留了個心眼,出來之後先查了一下這兩段内容。”
果不其然,這本書也被做過手腳,第一段出自盧克萊修《物性論》,第二段倒确确實實是奧維德《變形記》的内容。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那本書隻有這兩段有實際意義,其它部分多為拉丁字母随機組合,也就是亂碼,難怪她看得頭昏腦漲,還以為自己拉丁語水平退步了,雖然本來就隻有半桶水……原來根本是在整她!
這麼說來,她還得感謝柳白巳的打岔呢。
“那第二件事呢?”柳白巳專注地聽着。
“第二件就簡單得多了。你還記得諾克圖給我打的那一針鎮痛劑嗎?”
“嗎啡?”
經她一點撥,柳白巳立刻醒悟過來。
嗎啡的英文“morphine”正是來源于摩耳甫斯“Morpheus”——甚至與《變形記》的英文“Metamorphoses”師出同源!
這下就全串起來了。
這是他第二次明白蕭鸮的副本為何如此暢銷。
鍛煉異能的需求極大,市場也大,異能者中不少人想要分一杯羹,都做過不少嘗試,但最後無一不以失敗告終,隻能放任NGLE一家獨大。
是他們不想嗎?恐怕隻是做不到罷了。
第八題實在很簡單,答案伊麗莎白已經親口告訴過他們了。
“第九題你能猜對嗎?”柳白巳噙着笑看她。
“這還不簡單?自從知道你能變成蛇形,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盛夏盯着屏幕,随口道。
柳白巳隻要以蛇的形态,潛伏在402門口,等伊麗莎白進出時潛入,然後變回人形行竊,再大大方方地開門出來,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