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紅衣料上用金線和銀線混繡着許多漂亮的暗紋,大片連貫的圖案鋪陳在衣擺上,就連腰帶上挂着的裝飾品都看起來很精緻。眼裡已經沒有穿着衣服的人了,鹭宮水無對這件浴衣越看越喜歡。
擡手去接對方手裡的帕子時眼睛就像是黏在了人家的衣服上,一個勁兒地盯着他衣襟上的花樣仔細地看。
就是這樣華麗的樣式才好看,顔色鮮亮的同時又不俗豔。這個妖怪不僅品位不錯,而且還很有禮貌,感覺是目前在這任務世界裡見到最正常的一個人了,鹭宮水無覺得在達到自己的目的後,她可以讓他無傷離開。
冰涼的指尖才剛剛觸碰到帕子的一角,紅衣少年就突然将手向上擡高。沒能成功将帕子拿到,被打斷了思路的鹭宮水無下意識擡頭,疑惑的‘嗯’了一聲後順着對方的動作把自己的手又往前伸了一點。
因着她拿手帕時向前傾身的動作,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被縮得很短。他俯身時身上帶着的血味甚至比她這個剛剛‘浴血’的人還要濃,她下意識把頭往後仰,看清了他并不是一雙紅瞳而是圍着瞳仁四周浮滿了暗紅色的咒紋。
少年的聲音比兩面宿傩清脆許多,帶着明顯的笑意和語調優雅地介紹了自己的名字——酒吞童子,外道丸。
但鹭宮水無的注意力稍微有點沒辦法集中,因為她聽見另一個陌生的聲音正在叫她的大名。一字一頓,字正腔圓,能聽出非常想讓她回頭。
不過她并沒有如對方所願,倒也不是她不情願,而是酒吞童子一直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忽然探出,隔着衣袖攥住了她的纖瘦的手腕。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整個人都被拽得往前。兩人動作間,那方遲遲沒有被送出去的手帕落在了地上,鹭宮水無看清了在那方帕子之下酒吞童子手裡握着的是一柄小巧的黑曜石匕首。兩個人的黑發彼此混雜,胸口的痛感明明更明顯,但她最先感覺到的卻是自己被對方發尾掃過的耳尖。
一擊即中,酒吞童子立刻松手,沒有犯任何一般人在偷襲成功後常犯的錯誤,他既沒有得意忘形也沒有興奮不已。依舊是那張青春年少漂亮的臉,他笑眯眯地後退,關注着鹭宮水無接下來的反應。
黑曜石打制之後比其他的材質都要鋒利,再加上酒吞童子根本沒有收着力氣,這柄匕首毫無阻隔地直直紮進了鹭宮水無的心髒裡。
手腳霎時冰涼,心髒每次跳動都變得十分清晰,周圍所有的聲音都開始變得模糊,口腔裡一片腥甜。呼吸裡都是鐵鏽的味道,不斷溢出的鮮血幾乎要把她燙傷,比其他任何人的血液都滾燙,這是她自己生命的高溫。
盡管知道自己背後也有人,但鹭宮水無還是選擇了捂着心口往後退。跟酒吞童子拉開距離的同時,沒有一絲手軟地将匕首抽了出來。甚至能聽見骨骼和刀刃磕在一起時發出的那種令人牙酸的聲音,胸口的衣料已經紅到有些發黑,她在死神降臨之前,用反轉術式救回了自己的命。
似乎是對她能在這麼快的速度内做出反應有些驚訝,酒吞童子有些遺憾的‘啊’了一聲,但也明智地沒有再朝她靠近。
她記得他是隔着衣料抓她的手腕的,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歹毒妖怪好像對她的咒術非常了解,有意地避免了與她之間的肢體接觸,但她剛剛跟八岐大蛇打鬥的時候好像并沒有暴露自己的術式内容。
瀕臨死亡時那一瞬間的脫力感還沒消散,鹭宮水無腳下踉跄了一下,被人扶住了肩頭。原本在地上趴着不動的巨大八頭八尾生物已經不見了,一雙深色的手扶住了她的肩頭。比她和酒吞童子都要高,銀白的長發一路垂到她的肩頭,跟她原本的黑發混在一起,就像是她自己長出的頭發。
手上的動作有多輕柔,臉上的表情就有多猙獰,八岐大蛇垂眸時鹭宮水無正巧也在擡頭看他。無視了他的怒容,她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臉,剛剛因為她的失神和瀕死松動的術式效果重新運作起來,她的語氣很輕慢但因着兩個人之間某種他還搞不清的聯系,八岐大蛇能聽出來她真的生氣了。
她像在指揮一條狗,随口對他布下命令:“小八,你去殺了他。”
原本已經失效的一聲‘噓’不知為何重新将他箍緊,八岐大蛇站在原地,僵硬的身體抗拒不過無形的拉扯,在酒吞童子皺眉時真的擡腳朝他走去。
一天隻有開一次的珍貴機會,鹭宮水無暫時不想展開領域,才過了這麼小半天,詛咒之王就已經送了這麼多驚喜給她了,誰知道後面還有什麼。早知道今天就不出門了,起碼打架的時候能順手把兩面宿傩的宅邸砸了給他找點麻煩。
八岐大蛇畢竟隻是被她用「契約精神」控制了,這家夥的能力應該并不弱,跟她的術式對抗着,控制效果并不理想。想來剛剛應該是輕敵了才會被她打成那樣,就像她面對酒吞童子的時候也輕敵了一樣。
有什麼地方不對,鹭宮水無朝打着往山林深處去的兩隻妖怪靠近,發現了一些值得懷疑的地方。酒吞童子顯然是知道她的術式的,但是八岐大蛇好像隻知道她的名字而已。雖然是一起來的,但是卻掌握着并不對等的信息,就好像酒吞童子才是被寄予厚望的那個。
蜘蛛妖、八岐大蛇,這兩個妖怪的表現讓她的戒備心一路下降,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殺手外道丸。
氣到磨牙,鹭宮水無用舌尖頂了頂腮肉,一把拉開了打不到點上的八岐大蛇。這家夥根本就不想跟酒吞童子打,兩個人都在拉扯。直接無視了酒吞童子扔出的暗器,她的肩胛和胸前深深淺淺的傷口,扼住了他的喉嚨。
被掼倒在地的時候終于維持不住那笑眯眯的表情了,酒吞童子閉了閉眼,不想再看到一旁那個猶豫着要不要自己先走的蠢蛇。混戰的同時他也在觀察鹭宮水無本人的攻擊,得到的消息和親眼看到的終究是不一樣的。此時此刻,他才有些明白了為什麼裡梅來傳話時強調了要他‘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