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年的眼神粘在她的女兒身上,那是一雙獵豹的眼睛:“川川,你今年應該23了吧。大學剛畢業?你上的是什麼大學,跟媽媽講一講好不好?”
沈言川整個人呆在那兒,從頭到尾隻問顧昙要過一張面紙。
顧昙輕輕地推推她的手臂:“你媽媽問你話。”
沈言川這才反應過來,她的聲音很低:“南城外國語大學。”
“南外啊,還算可以。”沈瑜年的嘴唇單薄,談及學校,她仿佛沒有了剛才的局促,變得侃侃而談,此時,她的眉毛也變得很服帖,“我印象裡南外的保研率還算可以,但是好專業比較少,川川,你學的是什麼專業?”
“法語。”
“那研究生在哪個學校讀?”沈瑜年開始追問。
“我沒有讀研。”
沈言川右手的中指也出血了,将那張面紙的半面染得鮮紅,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短暫陷入沉默。
院長将一沓紙張豎在桌上,抖了兩下,摞齊:“後天你們要去做一個親子鑒定。”
随後,她又停下來,将文件放到一邊,緩慢地走到沈言川面前,小聲地問她:“你願不願意接受你媽媽?”
沈言川确信顧昙也聽到了,院長的聲音其實并不小,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聽見了。她胸骨下方開始抽痛,她此刻變得不再像一個成年人。
“願意的。”
或許媽媽會改變呢?
不可否認,沈言川仍然對她的母親保有一絲希望。
全程幾乎隻有院長和沈瑜年兩個人在講話,夏虹對這件事的了解很少,自覺應該保持安靜,隻是她看着沈瑜年,總是覺得心裡不舒服,哪有媽媽一找到女兒就追問她考研的事情?
反正這種事她做不出來。等散了小會以後,她想着要給自己的女兒買雞架吃,她的念念今天早上點名要的這道菜。
沈言川不願意立刻和母親走,理由是,她沒有辦法那麼快接受這個事實。考慮到這件事發生得太過突然,沈瑜年表示她可以在豐西鎮住一陣子,等沈言川願意了再與她一起去海城。
等一切事情辦完,已經将近晚上九點,沈言川從中午到現在還沒有吃任何食物。她感到肢體乏力,走路時腿打着顫。
仍然是坐老師的小電瓶回去。
沈言川眷戀地将臉埋進顧昙的後背,小心地吸了一口氣。
顧昙問她:“回去想吃什麼?”
秋天的風将她的臉吹得很疼。沈言川抱緊了顧昙,埋在她肩上說:“吃什麼都行。”
回去之後,顧昙說很累,要不我們就煮泡面吃吧,沈言川驚訝,有一天顧昙竟然會主動提出要吃垃圾食品。
香得過分的氣味在小小的房子裡蔓延。
一切的一切都讓沈言川感到幸福得不真實,哪怕隻是吃一碗簡單的泡面。
沈言川突然問:“如果我以後去海城了,我還能回來找你嗎?”
她看見顧昙的嘴角牽動一下,露出淡淡的笑容:“當然可以,從海城坐火車過來也沒有多久的,家裡的密碼鎖也不會變,你随時可以過來。”
“你的手指怎麼都破了,今天在院裡的時候咬的嗎?”
“對不起,我沒忍住。”
顧昙放下筷子,将沈言川拉進洗手間,用肥皂清洗她手指上的破口,幹涸的血迹被水流沖刷幹淨。
三根手指整整齊齊地裹滿了創可貼。
“你不用說對不起,咬手指隻是人們感到焦慮的表現。沈言川,你今天很焦慮嗎?”
“有一點。”那其實不是焦慮,而是一種恐懼、一種生理本能。就好像别人朝她臉上擡起手,她便下意識地覺得她要被扇巴掌,于是本能地往後縮。
這是一種出于自我保護的條件反射。
當沈言川聽到母親聲音的那一刻,刻在她基因裡的那份恐懼便開始無限地複制,并以極快的速度在她的血管裡蔓延開來。
她還是忘不了那件事。
“可以和我談談嗎?你心裡的想法,如果你願意的話。”顧昙用手指輕輕地撫過沈言川的眉弓,試圖安撫她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