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的人很多,取報告還需要排一會兒隊。
沈言川站在隊列裡,她母親則站在旁邊,“那你打算在哪裡發展?在這個小鎮上?你瘋了嗎?這裡的就業環境很差。”
“不用你管。”
“你為什麼不去做同傳,現在這個行業挺吃香的,是不是因為沒有門路?你跟我去海城吧,那邊機遇比這裡多太多了,實在不行媽媽花錢幫你找找關系。”
“我隻想做書翻,不需要你幫我找門路。”
沈瑜年似乎還沒有罷休,“那你給我一下你的号碼,這樣也好聯系你。”
而沈言川卻不想沾上這種麻煩。她很小的時候,沈瑜年對她的歇斯底裡不聞不問,過了二十幾年,突然又變了個人似的。
虛僞。
在她的印象裡,沈瑜年冷靜而瘋狂。
沈言川五歲的時候想買一個遊戲機,在家裡哭了整整一天。沈瑜年就那樣坐在自己的書房裡辦公,直到沈言川将自己嗓子哭啞。那是沈瑜年自诩的“冷靜”。
要女兒做班級裡的第一名,要女兒和她一樣博覽群書,她望女成龍。她不喜歡沈言川低着頭唯唯諾諾的樣子,那樣很窩囊,為什麼就不能把頭擡起來大大方方地與她講話?為什麼要在小事上和她頂嘴?最終,沈瑜年得出了一個結論,沈言川是個不太聽話的女兒。
她從來沒有對女兒施加過體罰,卻唯獨那一次。
沈言川失蹤了整整三天,等沈瑜年見到她的時候,發現她的眼圈下面都變成了黑色。一問才知道,她的乖乖女兒和朋友去網吧通宵打了整整三天的森林冰火人。
沈瑜年工作忙,那幾天剛好都在單位值班,壓根不知道女兒沒有回家。得知這個消息還是因為鄰居的一通電話。
從公司回來,坐公交車的時候,沈瑜年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忙了,忽略了對女兒的管教,她回憶了一下,自己确實沒有與她說過不能夜不歸宿。
所以,沈瑜年一到家就開始給女兒灌輸安全思想,以及,熬夜玩遊戲會透支生命這些概念。
還沒有說幾句沈言川就哭了,她似乎完全沒有把沈瑜年的話聽進去,隻是在無意義地大哭。像一隻吱哇亂叫的落水狗,哭到最後,沈言川開始用腳踢母親的小腿。
沒有被小孩踢過的人可能不大能理解這種感覺。
一個七歲多的孩子,踢人的時候不會收力,鞋尖直直地打擊在她的胫骨上,沈瑜年忍着痛,卻還在思考沈言川攻擊她的原因是什麼。下一秒,又被踢了一腳。
“你發什麼瘋?”
沈言川不說話,直直地瞪着她,不像是女兒看媽媽,像是八千年的仇人再度見面。這種眼神真的很讓人讨厭,再者,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用暴力行為表達情緒。
沈瑜年忍耐着呼吸,開始把頭腦放空。一下、兩下、三下......她終于抑制不住積壓的火氣,扇了沈言川一個耳光。
世界瞬間安靜了。
沈言川開始覺得,她的母親是個瘋子。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右耳開始漲痛。
她恨她的母親。
恨她幾乎少有的休息時間都用在工作上,恨她不給自己買遊戲機,恨她不像她朋友的媽媽一樣會抱着她睡覺。
兒時缺少的東西便會缺一輩子,即使長大了再彌補也不會有任何效果。
關于這份親情也是一樣。
沈言川打印出那張血緣認定書,上面清楚地寫着:母親與孩子的DNA數據匹配,親子概率>99.99%。
而這份血緣關系如今也隻能寫在這張紙上,變成一個最單薄的證據。
“我不想以後再和你聯系了,這份報告我去交給院長,你明天就回海城吧,應該還有很多工作要等着你處理。”
沈言川将報告仔細地裝進袋子裡,叫了一輛車離開了醫院,留下沈瑜年獨自在原地。
她先去了一趟福利院,将報告給院長,随後便前往顧昙駕考的考點。她在出租車上便開始給顧昙撥電話。
“喂。”
“老師,你考試怎麼樣,還有多久輪到你呀?”
顧昙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還沒有呢,這個好像是随機叫号,沈言川,我有點擔心,要是我沒發揮好怎麼辦?對了,你做完鑒定了嗎?”
“我剛做完,現在在去找你的路上。不要緊張老師,要是沒過就再來一次嘛,我們有很多時間。”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問:“嗯,你媽媽沒有和你一起嗎?”
“沒有,我去交報告給院長的,然後就直接來找你啦。”
電話裡傳來機械的播報音:“請顧昙到7号車準備就考......”
緊接着,顧昙說:“沈言川,輪到我上車了,待會兒見。”
“老師,考試順利,待會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