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方才一切都是夢,母親還沒死,一切都還未曾發生?
她心中遽然燃起一團希冀的火苗,連忙撐着向門口走去。
“嘭”的一聲,木門又被踹開,走進來的是個身着江南最時興的妝花緞衣裙的女子。
周元窈扯了扯自己身上早已被劃破的素衣,強迫自己裝出幾分鎮定來,“你來做什麼?”
“魏氏死了,來關切一下咱們六小姐而已。”沈姨娘輕笑着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慵懶地看着自己染着鳳仙花的指甲,“你不必想着出去,這次是老夫人的令,關禁閉一月,不許再生事,壞了我周家門楣。”
她從袖中拿出一根簪子,“主母的東西,的确是好的。”
“還給我!你不配!那是我娘的東西!”周元窈身上一痛,想去搶回簪子的腿卻被人從後面踹得跪下來,隻得撲倒在地。
沈姨娘慢悠悠上前來,饒有興味地看着她的模樣,忽然将簪子扔下去。
周元窈掙.紮着伸出手去碰那簪子,就在快要碰到時,手背卻一沉重,随之而來的是伴随着疼痛的擠壓感,沈姨娘的腳毫不猶豫地踩在周元窈手背上。
“給我鎖了柴房,即日起不允許任何人送水送食!”沈姨娘的笑容驟然收起,眸中此刻盡是陰狠,“小賤.人,既然老夫人都下令了,你覺得我還能放過這個機會?”
疼!
好疼!
“嘭”的一聲,木門又被關上,旋即傳來的是鎖鍊碰撞的聲響。
他們把柴房的門鎖了。
周元窈趴在地上,精神已然有些不濟,她費盡全身力氣才将将握住那支簪子。
“母親……”
她還能去找誰呢?母親真的死了,一切都不是夢境。
“那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腦海中已經全是混亂的一片黑白交織之象,耳邊爆鳴愈發劇烈,令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幻象中,她又看見母親和江家夫人坐在廊下,看着她和那江家小公子吃點心、喝乳茶,笑着看着他們兩個孩子玩耍。
江家夫人是母親手帕交,她和江夫人的兒子也就十分熟了,雖然江家哥哥冷冰冰的,卻從小就滿腹詩書,人也生得豐神俊朗,周元窈從一歲時起就喜歡拽着他的袖子、睜着大眼睛望着他。
母親輕笑,暖暖的春意融化在她臉上,“這麼喜歡江家哥哥啊?”
那時候,母親還會給她和江家哥哥做桂花糕吃。
眼前一切突然被一道強烈的光劃破,周元窈咳了咳,竟然帶出幾分血絲來。
身邊再沒了方才的暖意,她這才朦胧中覺察出方才所見皆是幻象。
如今周身的寒冷才是現實。
胸口又傳來一陣熟悉的隐隐的疼痛,周元窈忽而自嘲似的苦笑一聲。
是啊,她這個克死周家唯一男丁的六小姐不僅不詳,而且還有心疾先天不足,又有誰會違抗老夫人命令來幫她?
正想着,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似乎是哪個下人低聲道:“聽說那魏氏屍體一到亂葬崗就被餓狼分食了,連渣都沒剩下!”
周元窈手中的簪子險些被她捏斷。
什麼?!
“快别說了,今日是沈姨娘生辰,老爺專門請了最好的戲班子,那邊絲竹聲都響起來了,咱們也趕緊過去吧,那邊茶水怕是不夠!”
腳步聲逐漸遠去,而後也确實傳來一陣悅耳的絲竹聲,甚至還有煙花爆竹的聲響。
周元窈的淚再也控制不住,隻能瘋狂拍打着木門,“你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淚水模糊了眼睛,周元窈隻覺得周圍一切都分外嘈雜喧嘩,她一點也分不清。
不知在這裡待了多少日子,她整個人都虛脫得不成樣子,喉嚨像是被鋼針紮過,生疼,連吞咽口水都是痛的。
鎖鍊又晃動起來,似乎有人在解鎖,“吱呀”一聲,木門再次被推開。
周元窈隻覺得身子被人強硬架起來。
她被人粗暴套上嫁衣,蒙住雙眼拖入花轎。
耳邊炸開沈姨娘的笑罵,也混着旁人議論“叛黨之女也配成江公子的妾室”的刺耳聲。
她勉力睜開沉重的眼皮,猩紅嫁衣刺痛眼睛,喉間腥甜翻湧,她被人架着跌坐在花轎裡,才驚覺已置身囹圄。
“快點,送咱們六小姐上花轎,江公子可要等急了呢!”沈姨娘得意的聲音在耳畔炸開。
周元窈也清醒過來幾分。
是他……江與安。
整場婚儀她都是被人“安排”着進行下去的,她身子虛弱不堪,隻能任由人摁住着她的頭下拜。
耳邊又傳來一陣嘈雜聲,細細聽來,入耳的無非是:
“可憐昔日嫡女淪為妾室。”
聞言,卻令周元窈不得不想起件事。
當時芫州叛亂,傳言是她母親透露江夫人亦在芫州的消息,才令叛黨抓住機會擄走江夫人企圖為質,以緻江母身死,江與安恨她還不及,竟還會娶她?
她及笄當日,也的确大膽對他表明過心意,可他卻隻有冷冷的一句話:“抱歉,借過。”
周元窈精神實在恍惚,再反應過來時,自己已坐在喜房裡。
面前停留着的是雙玄色雲紋皂靴,一股清冷的梅香沁入鼻腔,墜着流蘇的蓋頭遽然被人掀開。
她緩緩擡頭,卻撞入一雙寒潭般的眸子——江與安攥着蓋頭,眼神冷得能結出冰。
“江家的好女兒,終于落到了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