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裡,周元窈正點着燈細細抄寫女戒,門被輕輕推開,發出“吱呀”一聲,周元窈原本沒太在意,可谷雨卻低聲屏退衆人,将一盅湯藥遞給周元窈。
“小姐,怕是出事了,奴婢竟才發覺您的補藥裡似乎被人下了些東西。”谷雨憂心忡忡道。
那湯藥的确泛着青黑,有些不太正常。
周元窈端起湯藥細細嗅了嗅,一時也無法确定。
谷雨又道:“但奴婢查了這藥的來曆,幹幹淨淨無甚可疑。”
聞言,周元窈很快會意過來。
無甚可疑便是最大的可疑,最希望她死的,或者說她死後或利最大之人,她不必想也知曉。
原來當日沈姨娘不僅當面給她種下毒,背地裡又悄悄想置她于死地。
她的手緊緊攥起來,抓得衣裙都皺皺巴巴的,隻是剛想站起來,胸口卻又傳來一陣微微的刺痛。
谷雨連忙扶着她坐好,周元窈摁着發疼的胸口,“你去……将母親留給我的醫書拿過來,此毒需盡快解了。”
得令後,谷雨連忙将醫書找來遞給她,周元窈接過後便直接翻開,細細翻找着與此症狀相似的毒方。
似乎哪的窗戶沒關緊,漏進來一縷風,将她手裡的書吹得自己翻過兩頁去,蓦然再看,已然有張泛黃的宣紙從書頁夾層裡掉落出來。
“這是?”谷雨撿起來那張宣紙,定睛一看卻發現那是張騎馬少年的小像。
見狀,周元窈似乎也被勾起回憶來,“是郎君少年時在南林獵場時的樣子。”
聽她如此說,谷雨這才想起來,“原來是他,當日小姐險些墜馬,是有個青衣少年打了個漂亮的馬上翻将小姐救起的,原來就是郎君麼?”
周元窈微微低下頭,唇畔染上一絲笑意,雖然什麼也沒說,卻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日翻飛的青衣衣袂,也的确翻進她心裡,當時她險些掉下去,心中驟然翻起驚濤駭浪,無措和恐懼迅速籠罩心頭。
但卻在絕境中看見了他。
那人一個翻身倒挂在馬上,衣袍肆意地在空中飛舞,伸出手來,一雙漆黑的眸子緊緊盯着她,“把手給我!”
周元窈有些茫然,卻還是伸出手去——
正想着,卻被丫鬟闖門而入之聲打斷: “不好了夫人!郎君帶着人過來了,說是您妄圖投毒,來人不少,還有兩個府醫,這可如何是好?”
話音剛落,卻見江與安已經帶着人出現在她的門口。
周元窈看見他時,隻見他一如往常般沉穩冷漠,“周氏,有人說你私□□藥、鑽研毒術,你可有此事?”
那馬場驚才絕豔的少年身影漸漸與現下的江與安重合,周元窈不禁向前半步,眸中蘊着盈盈水光,似乎是希冀着郎君會信自己。
“郎君,我沒有。”周元窈道,“郎君是我的夫君,我怎會做出毒害夫君之事呢?”
“夫人出身周家,這層幹系莫非還要捂着藏着?早已是衆人皆知,夫人有膽色投毒,沒膽色認麼?”江與安身旁衣着富貴的丫鬟冷譏道。
這話令谷雨險些氣炸,“雲香,你我同為伺.候夫人的丫鬟,你怎能這樣陷害夫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閉嘴!”江與安冷然打斷,“周氏品行不端、鑽營毒物,實為蛇蠍婦人,自今日起罰份例三月,禁足院中,非我令不得出。”
話音剛落,周元窈黛眉緊蹙,她眸中含淚,卻打轉着不肯落下來,她緊緊盯着江與安的眼睛,“郎君連查都不查,就直接認定是我下毒?”
“搜查必是少不了的。”江與安又瞥了一眼身旁下人,“進去搜查。”
“郎君!”谷雨大驚,“這可是夫人寝房,您怎能放外人進去搜查?”
“這是江府,貴府的丫鬟若不懂規矩,在下不介意請人教教她。”江與安眼底像是結了一層冰霜,“給我搜!”
“等等!”周元窈上前一步,“雲香既言我投毒,那請問到底是何毒,毒藥配方到底是什麼?還有這毒到底是怎樣進郎君身的,既然雲香是江府的人,那夫君中毒,雲香是否也有渎職之嫌?”
雲香皺眉,“夫人,您是在顧左右而言他麼?”
“即刻搜查。”江與安再次冷然下令。
很快,下人便從她寝房裡搜出一包草藥,還有一本帶有毒術的醫書。
江與安滿眼失望地望着她,“周氏,你還有何好說的?”
“鑽營毒術、投毒害人……周元窈,蛇蠍毒婦都不過如此,你周家當真是養了個好女兒。”江與安一字一句砸下來,直将周元窈砸得喘不過氣來。
“我沒有,這毒非是我帶來的,你不信可以去查!還有這醫書是因為——”
她話還沒說完,江與安卻已經将醫書扔進炭盆裡,火舌肆意舔舐着那古舊的醫書。
“不要!”周元窈心神一震,連忙撲上去想将醫書搶出來。
那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之一,她已經失去母親了,不能再失去它。
“母親……母親對不起……”
可火苗越燒越旺,已經将醫書燒毀大半,周元窈冒着被灼燒燙傷的風險,忍痛捏住醫書一角将其提出來。
可為時已晚,醫書已經毀得不成樣子。
她無力地跌坐在地,仿佛心中一直支撐着她走下去的那根柱子有了碎裂痕迹,仿佛随時都會崩壞塌陷。
見狀,江與安眸色微變,隐隐頓住幾分眸中光點,卻又很快隐匿起來。
心口的疼痛愈發劇烈,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很快沖上來,壓也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