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針鋒相對更難以忍受的是視若無睹。
你放低姿态的求和不僅沒有讓你與德希的矛盾有所緩和,反而使你們之間的關系直降冰點,他不再刻意刁難羞辱你,也不再對你冷嘲熱諷,而是完完全全地無視了你的存在,你在他的眼中不過是一團空氣,他可以笑着向你的女仆親切地問好,卻吝于給予你一個眼神。
你不是沒有努力過,但你的所作所為就像是西西弗斯的悲劇般循環往複、毫無意義。你從管家的口中得知他嗜好甜食,于是你想方設法、絞盡腦汁地為他制作他聞所未聞的來自現代社會的甜品,那些造型精巧、細膩香甜的糕點俘獲了絕大多數人的味蕾,可他卻碰都沒碰,就當着你的面直截了當的打賞給了仆人。
他那條冷冰冰滑溜溜的寵物蛇像狗一樣敏銳靈性,它不喜歡在爬缸裡無所事事的睡覺,而是喜歡在莊園裡大搖大擺地“散步”,它時常出沒于餐桌上、花園裡,以及——
你的梳妝台上。
看到你驚慌失措的恐懼模樣,它會“嘶嘶嘶”吐着蛇信子沖你耀武揚威。
你知道這絕對是德希的授意,但是你不能尖叫着抄起手邊的東西惡狠狠地砸向它,因為這是德希最喜歡的寵物,他對待它,比對待他的父親還要親近。
你隻好克服恐懼去接納它,從一開始被它吓得魂飛魄散到如今你甚至敢伸出手撫摸它那光溜溜的圓潤小腦袋。
刻爾柏洛斯是極通人性的,它就像是一個淘氣任性卻本性善良的孩子,察覺到你的善意和友好後,它不再挑釁恐吓你,它仍會時常出現在你的梳妝台上,隻是如今卻會沖你歡快地搖晃着尖細的尾巴,當你輕聲呼喚它的名字上,它甚至會吐出舌頭親昵地舔舐着你的掌心。
唉,冷血動物都能被你感化,可他的主人依舊鐵石心腸,難道他就是如此的冥頑不化、冷若冰霜嗎?
“刻爾柏洛斯,你的小主人可真是狠心啊......”
聽到你唉聲歎氣的抱怨,小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爬到你的腿上在你的裙擺間盤成一團,似乎是在讨好你。
它隻是一條不會說話的小蛇,它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安慰悶悶不樂的你。
在這郁郁寡歡的壓抑生活中,你唯一的慰藉便是你的另一位繼子。
薩菲爾被薩瓦托從孤兒院中接回時就已經初曉世事了,寄人籬下的生涯讓他格外的乖巧、懂事、敏感,他雖也是梅洛笛家族養尊處優的少爺,但他可不像德希那樣骨子透着高高在上的隔閡感和傲氣,他對莊園中的仆人都是極其禮貌且溫和的,更何況是身為長輩的你。
據薩瓦托所說,薩菲爾初來乍到之時也被德希排擠刁難過,也許是因為這份同病相憐的落寞,總之他對你非常尊重且愛戴,每次見到你時他都會笑得眉眼彎彎語氣親昵地叫你“母親。”
當德希将你精心烹制的糕點棄如敝履時,他卻小心翼翼問你能不能再做一些,因為他真的很喜歡這些甜而不膩的糕點,看着他那真摯且清澈的眼神,你那顆被打入冰窖的心才會勉強恢複了一些暖意。
他一直在努力地調和你與德希之間的矛盾,雖然毫無成效。
德希就像是一隻高傲孤僻且領地意識極強的貓,一旦有人闖入他的世界,他就會擺出一副兇狠戒備的戰鬥姿态,逆來順受的薩菲爾對他言聽計從、百依百順,他才勉強接納了他,不過這份接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與睥睨,他從未将薩菲當做自己的兄弟,而是一個忠誠的跟班。
而你的反抗無異于踩中了他的逆鱗,所以他才會如此記恨你。
你從沒見過這麼小心眼的孩子。
正當你在心中默默吐槽他睚眦必報時,管家卻向你彙報了一則消息——
德希和薩菲爾所就讀的莫森公學将要舉辦一年一度的馬術比賽,作為常勝将軍的德希自然會參加,而每位學生的父母也會受邀出席,以往是薩瓦托出席,如今他仍在外省出差,出席的任務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你身上。
可是,你已被這個冷漠的孩子傷透了心,你才不想看見他大出風頭。
收起那封邀請函,你心事重重地歎了口氣,愁眉苦臉地抱怨道:
“羅傑斯,我能不能不去?”
英俊儒雅的管家雖然年紀尚輕,但八面玲珑的他卻極其精通人情世故,他一眼就看穿了你畏懼的逃避心思,于是開門見山地勸導:
“夫人,請原諒我的不敬的直言。”
“這次活動非常重要,從表面上看,它僅僅是場馬術比賽,實質上卻是權貴們争鋒較量的擂台,誰家孩子表現出色,便證明誰家庭教育優秀。”
“這事關梅洛笛家族的榮耀與顔面,我想老爺也希望您出席的。”
“而且——”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凝重地說道:“德希少爺也希望他的家人坐在觀衆席上為他的表現而感到驕傲自豪,我想這是您與他緩和關系的好機會。”
雖然不你在乎梅洛笛家族虛有其表的榮耀顔面,也不想着再讨好他,但是架不住管家那苦口婆心、羅裡吧嗦的請求,你隻得敷衍地回應道:
“好了,我出席就是。”
馬術比賽在一個晴朗的好日子開幕,萬裡無雲的藍天澄澈悠遠,如寶石般純淨透亮,沐浴在金色日光中的你,那凝重陰晦的心情也疏解了不少。
你才想起你已經很久沒有出門參加過社交活動了,以往隻有薩瓦托帶着你出席各種名流雲集的場所,依偎在他身邊的你就像是隻嬌小怯弱的金絲雀。
在這些成熟世故、接近中年的紳士貴婦之間,懵懂青澀、青春靓麗的你是格外惹眼的,就像是一叢豔麗如火的玫瑰中綻放着一朵純白秀麗的百合。
有幾位與你相識的貴婦人笑意盈盈地迎上來向你問好,在一番客套的寒暄後,你們有條不紊地落座入席,此時場上的樂隊開始演奏起激昂雄渾的交響曲。
這項曆史悠久的貴族運動是場觀賞性極強的表演,前幾位參賽者的表現已足夠精彩赢得滿堂喝彩,而等到德希出場時,觀衆台上便響起了如雷貫耳的掌聲,這些贊譽和欣賞不僅來自他的同學們,更來自那些素來心高氣傲的紳士貴婦。
雖然德希性情惡劣,但是他的優秀是不可否認的,那與生俱來的争強好勝的性格和薩瓦托的嚴厲教導使他在各方面都出類拔萃,無論是學業水平,還是才藝天賦,亦或是體育運動。
年僅十四歲的他就已是遠近聞名,人們提起他無一不是交口稱贊,就連對德希嚴苛到不近人情的薩瓦托在談及自己的孩子時,也是驕傲且自豪的。
身着黑白騎裝的他英姿飒爽,神采飛揚,像是站在太陽戰車上的阿波羅,他遊刃有餘地駕馭着身下那匹威風凜凜的白色駿馬,自信從容地完成了一個又一個的高難度動作,那行雲流水的身姿堪稱賞心悅目,當他的臉上揚起滿意的微笑時,就算沒有裁判打分,你也知道冠軍非他莫屬。
他生來就是高貴、耀眼、璀璨的,他的光芒讓平凡之人自慚形愧,他的風采讓傲慢之人心悅誠服。
他就是他,無與倫比、獨一無二。
坐在觀衆台上的你甚至想到:與這些足夠輝煌的成績比起來,他那惡劣的秉性似乎都顯得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