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這又是一位流連花叢的風月老手,但是論個人魅力與修養談吐,他遠遠不及羅納德。
羅納德是一位極其善于察言觀色的聰明人,他能遊刃有餘地把握交往的尺度與分寸,與他相處你永遠都不會感到有任何不适。
“浪漫卻不輕浮,親昵卻不冒犯。”這是劇院的女同事們對他的一緻評價。
而眼前這位笑容滿面的“羅賓漢”,他的眼神太過赤裸且直白了,那裡寫滿了不懷好意與居心叵測,被這樣一雙眼睛盯着,你隻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老鷹狩獵的兔子。
他離你越來越近,你甚至聞到了他衣領間散發的古龍水香氣以及濃重的酒氣。
他從侍者的托盤裡拿過一杯香槟,悠哉悠哉地調笑道:“這種地方,可不是你這種未成年的小女孩應該踏入的。”
未成年?
你沉默半晌,才義正言辭地回答道:“先生,我早就成年了。”
“是嗎?”他輕抿一口香槟,慢條斯理地說道:“那是我妄自揣測了,我看不見你漂亮的臉蛋,隻看見你滴酒不沾,像小孩子那樣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甜膩膩的果汁——所以我以為你還沒有長大呢。”
這陰陽怪氣的嘲笑令你心生反感,但礙于場面你不好發作,隻得客客氣氣地回應道:“先生,我隻是不喜歡喝酒。”
“不喜歡跳舞,也不喜歡喝酒,那你來這裡做什麼?害羞的小貓?”
這人好煩啊,怎麼打破砂鍋問到底?
即使在心中将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但表面上仍得維持規規矩矩的禮貌模樣,你正欲尋個敷衍的理由應付他時,他卻毫不客氣地摘下了你的面具!
不施粉黛的素淨臉蛋就這樣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他的視線中,他卻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面露驚喜之色,一改之前那副浪蕩輕浮的模樣。
“你做什麼?!”
縱使修養脾氣再好,也無法忍耐這般冒犯的舉動,你惡狠狠地奪過自己的面具,對他怒目而視。
“先生,您實在是太欺負人了!告辭!”
醉生夢死、縱情狂歡的人們沒有注意到角落裡小小的風波,他們一心一意地沉溺于這個燈紅酒綠的堕落世界中,對賓客被調戲這件事渾然不知。
你抓起自己的手提包起身就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而那個男人卻變本加厲地攔住了你的去路。
“讓開!”
你的厲聲呵斥卻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無作用,他笑意盈盈地請求道:
“達芙妮小姐,麻煩借一步說話。”
達芙妮又是誰?你冷着臉拒絕道:“抱歉,我沒有時間而且不想去。”
“那請原諒我的失禮。”說罷,這個厚顔無恥的男人居然攬住你的肩膀,意圖将你帶出去!
他看着是不着邊際的花花公子,誰會想到他的雙手是如此孔武有力?他的右手緊緊地握住你的肩膀害你無法掙脫,當你意識到自己應該驚呼求救時,雙腳卻已踏出了門外。
仲夏的夜晚涼風習習,空曠孤寂的露台隔絕了室内的喧嚣與浮華,卻也隔絕了你渺茫的希望,眼前這個斯文敗類令你怒火中燒,你使出全身力氣惡狠狠地踩了他一腳,他吃痛地驚呼一聲卻仍不放開對你的鉗制。
你真後悔今天自己穿的不是高跟鞋。
看着你火冒三丈的憤懑臉色,他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好言安慰道:
“達芙妮小姐可别生氣,您的阿波羅在等着你呢。”
“混蛋,什麼達芙妮阿波羅,你在我跟我講睡前故事?”
你語調高昂的斥問在這僻靜的夜空下顯得格外刺耳,自然是幹擾了在此處獨享清幽之人,你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穩健緩慢的腳步聲,也許來人對你們的争執吵鬧很是不滿。
看到身後之人的模樣,“羅賓漢”的唇角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個令人反感的花花公子終于放開了對你的鉗制,還對你抛了一個風騷的媚眼。
“看呀,您的阿波羅來了。”
“羅賓漢”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偌大的露台隻剩下你與身後那位“阿波羅”,你對他一無所知,因為你背對着他,而他沉默不語。
一股莫名其妙的預感驅使你遏制住轉身的沖動,腦海中似乎有一個隐隐約約的模糊聲音在警告你:“别回頭,快離開!”
你屏住呼吸,向大門那裡走去,可是那人卻先行一步攔住了你的去路,那股陌生卻熟悉的氣息令你的心像是繃着的琴弦那樣緊張不安。
好了,即使不用回頭,你也能猜到身後之人的身份。真是可笑,明明你千方百計地逃離他的身邊,明明你想方設法地回避他的存在,可是你與他就像是兩塊互相吸引的磁石,總要無可避免地“相逢”。
他掐滅了香煙,薄唇吐出白色的濁氣,月夜下那雙藍寶石般的漂亮眼睛倒映着柔和的清輝。
“小姐,我們談談?”
***
即使你一次又一次地告誡自己,眼前這個笑裡藏刀的男人早已不是你記憶中那個任性驕縱的少年,可是看着他風度翩翩的微笑,你還是忍不住黯然神傷。
他的容貌比以往更加出色,他的言行比之前更加得體,這兩點毋庸置疑,剛過而立之年的他是如此俊美挺拔,舉手投足之間都展現着貴族良好的風度修養,當他用那雙溫潤謙和的眼睛注視你時,你卻想起曾經他眼中的桀骜不馴、恣意張揚。
在名利場上滾打摸爬,難免會被磨平尖銳的棱角。
他姿态優雅地斜倚在露台的欄杆旁,像一隻慵懶惬意的黑貓。
黑色鏡框後的那雙眼睛早已不再澄澈純淨,那裡寫滿了道貌岸然和扭捏作态;他留起了長發,黑白挑染的馬尾被紅色蝴蝶結發帶所束縛住——曾經他憤憤不平地告訴你,他最讨厭男人留長發。
他和他的父親,真是越來越像了。
“羅南小姐。”他輕抿一口紅酒,笑着問道:“我們之前見過嗎?”
“見過,在金薔薇劇院門前。”你答非所問。
“不。”他搖了搖頭,耐心地追問道:“我是說,在金薔薇劇院那次之前呢,我們有沒有見過?”
“沒有。”你毫不怯懦地直視他審問探尋的眼神,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在那之前,我們素未謀面。”
“是嗎?”德希伸出手扶正鏡框,鋒芒畢露的眼神更加深邃銳利,這種露骨的眼神牢牢地束縛着你,令你再次感到了如臨大敵的驚惶。
少年時期的他是一隻孤僻高傲的貓,而現在他則是一隻危險強勢的黑豹。
“那你怎麼解釋,你看到我,卻哭成那個樣子呢?我的朋友還以為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欺負了一位純潔無辜的少女。”
你繼續面不改色地撒謊道:“因為你和我一位朋友長得很像,我和他很久沒有見過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他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在你放松警惕時又給你緻命一擊:
“羅南小姐,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朋友,令你僅僅是見到與他長相相似之人就哭成這個樣子?”
“莫非,他是你的戀人?”
他怎麼變成如今這厚顔無恥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