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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結局篇·失落之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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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希·梅洛笛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凱蒂曾是我的鄰居兼好友。

在未與加特相愛之前,我還算是個無憂無慮的幸福少女,那時我對“遠親不如近鄰”這個傳統觀念深信不疑,于是我與隔壁一位同樣孤苦伶仃沒有親人的女孩相處得非常友善,我會端着親手烘焙的蛋糕與她共進下午茶,她也會贈予我她親手繡制的精美絲帕。

她深居簡出、内斂沉默,在我的交際圈中,隻有貝拉和羅納德知曉她的存在。

我看着她與一位善良正直的紳士相識相愛,看着他們走入婚姻的殿堂,然後遠赴法國謀生,在她去往法國的一個月之後,她寫信告訴我——

她和丈夫在法國南部一座美麗的海濱城市經營着一家咖啡館,她熱情地歡迎我前去那裡旅遊。

那時我還是金薔薇劇院的技藝高超首席化妝師,經常忙碌得晝夜颠倒,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漂洋過海,我回信告訴她若得空暇便會去探望她,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我們會以這種方式重逢!

梅洛笛以為日日夜夜的囚禁以及那些違禁的精神藥物讓我忘卻過去,神智不清,他哪裡知道裝瘋賣傻不過是我的僞裝,我對他搖尾乞憐、百般讨好,終于讓他的警惕心有所松懈。

天無絕人之路,這座囚禁我的城市卻是凱蒂現在的家園,我還記得她所經營那家咖啡館的地址。

我無法向你形容當我和薩菲爾踏進那家咖啡館時我有多麼緊張,我害怕凱蒂會一臉驚喜地叫出我的名字,然後我的逃跑計劃會前功盡棄,而她也會被我牽連。

謝天謝地,在薩菲爾低頭撫摸那隻貓的時候,凱蒂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我緊蹙眉頭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冰雪聰明的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難言之隐,她将那聲親密的問候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在我哀求且恐慌的眼神中,她如招待一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那般熱情好客地招待了我們。

她是那樣蕙質蘭心、敏感細膩的女孩,自然能看出我失手打翻咖啡是為何,在她為我更換衣物的間隙,在屏風的遮掩下,我将兩封言簡意赅的信塞進了她的口袋中,她的身體一僵,但很快就恢複如初,這微不可聞的變化是薩菲爾也無法察覺的。

我穿得珠光寶氣雍容華貴,像是金枝玉葉的貴婦人,但是我手裡沒有一分錢,就算僥幸逃脫也會是流落街頭,所以我用這樣隐秘的方式向凱蒂求助。

那兩封信,一封寫給凱蒂,告訴她我現在這暗無天日生不如死的處境,并請求她将另一封信寄給羅納德,因為一個被處處監視的女人怎麼可能有機會寄信?

我是一個孤注一擲的賭徒,我不知道凱蒂是否願意向我伸出援手,也不知道羅納德是否還在倫敦,更不知道就算他收到信在權衡利弊之後是否願意冒着天大的風險來拯救我。

這是一個危機四伏、兇險叵測的計劃,環環相扣,稍有差池便會前功盡棄,卻是我唯一的生機。

我告訴凱蒂,如果她願意幫助我,就在店門前擺上三盆白玉蘭花,如果她收到了羅納德的回信,就擺上三盆金絲桃,如果羅納德到來,就擺上三盆菖蒲花!這些都是地中海沿岸最常見也是最廉價的花兒。

因為我不确定下一次出門是什麼時候,而且三番兩次造訪凱蒂的咖啡館難免會令人生疑,所以我們隻能通過暗号來傳遞信息。

這棟囚禁我的宅邸位于城市的近郊,而凱蒂的咖啡館處于進城的必經之路。

***

你不懂我的屈辱和煎熬,即使德希·梅洛笛的撫摸讓我無比惡心,我也要裝出一副溫順柔和的模樣,像一株弱不禁風的谄媚菟絲花,隻會依附男人生長。

黑夜中的颠鸾倒鳳抵死纏綿又為我争取了外出的機會,我站在衣帽間裡,緊蹙眉頭盯着滿櫃子花花綠綠的裙子。

“一點都不好看,你的審美真糟糕,我要自己買。”

這話看似抱怨,實為嬌嗔,梅洛笛寵溺地笑了笑,他點燃一根香煙,潇灑自如地吞吐着白色的煙霧:

“是我考慮不周,那麼親愛的,你想要什麼樣的裙子呢?”

我指着卧室牆壁油畫上那位端莊優雅的美人,她穿着一條輕盈飄逸的白色高腰長裙,撐着一把精緻的蕾絲太陽傘,悠哉悠哉地欣賞着漫山遍野的薰衣草。

“像她這樣的,還要有漂亮的帽子——我要你請最優秀的畫家為我畫肖像畫!”

“好好,都依你,就算你要辛德瑞拉的仙女裙,我也滿足你。”

于是,在與凱蒂重逢後的第二周,在一個馨香彌漫的清晨,那架富麗堂皇的馬車載着我與梅洛笛兄弟踏上了進城的道路,我漫不經心地欣賞着窗外葳蕤的綠意,實則緊張到了極點,當視野出現咖啡館那磚紅色的屋頂時,我快要屏住了呼吸——

咖啡館門前赫然擺放着三盆紫色的菖蒲花,在一衆争奇鬥豔的鮮花之中它或許是貌不起眼的,但在我眼中,它無異于夜空中最閃耀的明星!

那絕處逢生的希望,那苦盡甘來的欣喜!

可是我必須得裝作若無其事,不能露出半分異樣,我倚靠在梅洛笛的肩膀上,天真爛漫地憧憬着進城後的時光:

“我還要吃最新鮮大個的牡蛎、扇貝、龍蝦,你們誰都不許攔我!”

我垂涎三尺的誇張模樣取悅了梅洛笛與薩菲爾,他們寵溺地笑了笑,梅洛笛戲谑地調侃我是一個貪吃的小饞貓——

呵,我恨不得自己是一隻食肉飲血的老虎,将這個人面獸心的家夥剝皮拆骨。

***

不同于陰雨連綿、霧霾重重的倫敦,馬賽的天空永遠澄澈明朗,碧藍如洗,似一顆透亮無暇的寶石,潔白的海鷗展翅而過,與晴空交相輝映。

漫步在街頭巷尾,那嘈雜卻鮮活的人間煙火氣快要讓我熱淚盈眶。

你懂那種感受嗎?曾經你習以為常的生活如今卻成了夢寐以求的奢飾品,曾經你會在薄霧冥冥的清晨穿行在倫敦的大街小巷,看街邊花店的玫瑰争奇鬥豔,它是如此新鮮嬌嫩,嫣紅的花瓣上滾落着晶瑩剔透的露珠,你駐足欣賞,這時面包店的第一爐面包剛剛出爐,你的鼻腔都彌漫着黃油和小麥的香氣,你對面包店的師傅報以禮貌一笑,在晨光熹微中趕去那座富麗堂皇的金薔薇劇院或是曆史悠久的喬治納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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