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貴妃嫣然巧笑,美目盼兮間帶着一股狠勁,“宋女史的才女之名果真非虛,怪不得皇上他非要重用你。”
她的指尖輕撚一顆紫葡萄,朱唇含住,用帕子輕捂薄唇,優雅地接住葡萄籽,“怪不得我那蠢才兒子鬧死鬧活非要娶你。”
宋霜茂臉色一僵,嘴唇翕動,半晌不啃聲,這……這讓她怎麼接話,她垂下頭,畢恭畢敬回道:“那隻是二皇子尚年少不懂事,所以才落下話柄。現在二皇子已是年長者,必定後悔少時的無禮。”
蘇貴妃嘴角勾起,一颦一笑蕩漾心神,“宋女史能辯巧思,三兩撥千金,這話即給了本宮台階,又幫那蠢才挽回了臉面。”
宋霜茂内心苦心,她不這樣說,今天就别想回去了。
“貴妃勿多思,臣實話實話。”
卧在床榻上的美人,撐起臉,百無聊賴望着跪在地上順從的宋霜茂,歎了一口氣,“本宮的兒子我還是清楚其德行的,”她眉頭緊鎖,萬般憂愁點眉心,“但畢竟是我的骨肉,本宮高低也是要為他顧慮謀劃一番的。”
宋霜茂脊梁骨一涼,看來蘇貴妃要興師問罪了,擡起頭和美人的視線交錯,“貴妃也是愛子心切,人之常情。”
空蕩蕩的宮殿,香薰味灑滿室内,正是因為殿内主人受寵,中央擺放着四四方方的冰鑒,冷氣下墜,真真切切體會到民間避暑一天,不如皇宮半宿。
主位兩旁侍女執團蒲輕扇風,桌案上的吃食也是夏日避暑必備。
芊芊玉指撥開薄紗簾子,步步生花,若隐若現的香味離宋霜茂越來越近,真正應了那句“美人在時花滿堂,至今三載聞餘香”。
宋霜茂擡起頭,看着雪膚花貌的美人離自己三尺遠。
清喉嬌啭的聲音傳人耳中,“宋姑娘,剛來那會你可沒這麼拘束,擡起頭讓本宮看看。”
宋霜茂無奈擡頭挺胸,直視她,“貴妃勿怪,臣隻是第一次見驚為天人的美貌,後知後覺冒犯了貴妃。”
她輕撚指尖,笑容清脆,回頭看向自己的婢女,打趣道:“看看這宋姑娘腦筋轉得多快,”她眸中閃過一絲惋惜,“我那蠢兒子但凡有你一份才思,也不至于被反将一軍。”
宋霜茂内心冷汗直冒,确實,她就抓住這一點趁機咬住其尾巴,雖沒産生實質性傷害,但足矣挑撥皇上對他的信任。
她不語,跪在地上,數着數,看看幾時才能離開,有些話作為臣子要學會裝聾作啞,她可不想剛回歸崗位就惹上現在依舊盛寵不衰的蘇貴妃。
下一秒,她的臉被捧起來,強行和蘇貴妃視線相交。
蘇貴妃細細打量面前豆蔻年華的姑娘,視線攀上那雙神韻的眼睛,倨傲又不少少女的美感,細潤的指尖摩挲其眼角,“這雙眼,簡直太美了,真真切切像及了蕭将軍,可惜宋姑娘的愛好卻好巧不巧遺傳宋侍郎的呆闆。”
她似是戀戀不舍地捏了一把宋霜茂嬰兒肥的臉頰,眸色如水面,波瀾起伏間不知倒影誰的影子,“不敢想象,如果你像蕭将軍馳騁沙場,會有多麼英俊潇灑。”
宋霜茂一臉霧水,半晌回神,她……她是在說我的母親嗎?
她忍不住扣起指甲,母親早期也是風靡長安的将軍,男女通殺,不會是母親的小迷妹吧?!
蘇貴妃款步姗姗回到主卧,半躺在小桌上,髻挽烏雲,一縷碎發垂胸前,望向宋霜茂,擡了擡手,示意她站起來。
宋霜茂利索起身,拱手行禮,“謝貴妃。”
主位的美人半眯着眼,“宋姑娘,不如讓這謠言坐實,也是一門好親事,畢竟本宮也是很喜歡你的。”
宋霜茂還未緩過來的膝蓋又跪在地上,穩了穩恍惚的心神,語氣半死不活,“貴妃,名譽對于一個未出閨的姑娘至關重要,貴妃莫把民女拿來尋樂。”
蘇貴妃噗嗤一笑,宮殿的奴仆膽戰心驚不敢有半分閃失,宋霜茂心下也是涼了半截。
隻見蘇貴妃擺了擺手,“本宮隻是開了個玩笑,”示意身邊的婢女送人出去,“宋姑娘,有緣再見。”
宋霜茂今日的心情真的是上上下下,見鬼了,都集中在恢複上崗第一天……
婢女走到她面前,恭謹指路,“宋女史,請這邊走。”
終于結束了,踏出宮殿門檻的那一刻,宋霜茂看着烏雲密布的上天也眉笑眼開。
下雨,也沒什麼的。
宋霜茂接過傘,“替我謝過蘇貴妃。”轉身就離開了。
夏日的驟雨一陣一陣的,雨打屋檐,大珠小珠落青瓦,順着檐邊砸到地上,瞬間激起淺淺的浪花,濺落在宋霜茂绯色的繡花鞋上。
她低頭看着泥濘不堪的裙邊還有鞋邊,歎了一口氣,這身衣裳又要拿去洗了……
幽幽路漫長,來往都是巡邏衛,還有幾點綴在屋檐的燈籠光,在雨幕中迷糊光線。
撲哧——一路走到盡頭,隻有腳步聲。宋霜茂擡起頭望向天邊,月亮嬌羞臉藏在烏雲後,不緊不慢趕路,視線中隐隐約約 出現一個人影。
宋霜茂下意識加快步伐,濺起的泥濘不滿足裙邊,攀岩得更高了,那身影好像是俞郎君,她突然想到那人不過是江湖騙子,怎麼可能在宮中,腳步一頓,放緩步伐。
她暗下嘲諷自己,明明追求務實科學,怎麼就恰恰信他的胡話,他是我的貴人……
身影越來越近,濃郁的花香越來越撲鼻,宣告主人與衆不同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