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久言用手肘怼他,卻被一把摟住腰,“我是說我該少吃點,久言,你太瘦了,你得多吃點,使勁吃,努力吃。”
說着,他在男人頭頂輕輕落下一吻。
兩人就這麼擠在小小的秋千上,随着微風輕輕搖晃。
“主子,茶來了!”一個小厮端着茶盤小跑過來,眼睛卻不住地往秋千上瞟。
蕭淩恒接過茶盞,試了試溫度才遞到任久言嘴邊。
“久言,潤潤嘴吧,”蕭淩恒溫聲道,“甜的。”
任久言抿了口茶,溫熱的茶水帶着蜂蜜的甜香,顯然是特意調過的。
他餘光瞥見韓遠兮正攔着想湊近的侍衛們,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活像在守護什麼了不得的機密。
忽然起了微風,蕭淩恒立刻起身攥住晃動的秋千,順手把滑落的毯子重新裹在任久言膝上,風吹動的松樹沙沙作響,像是在為這一刻作見證。
“去前院看看魚吧,”任久言擡頭看着蕭淩恒,“今日還沒喂呢。”
蕭淩恒點點頭,轉身推來了那架帶着軟墊的輪椅。他熟練地扶住任久言的腰,将人穩穩當當地安置在輪椅上,又拉了拉他腿上的毯子,确保蓋嚴實了。
“走,看魚去。”
蕭淩恒推着輪椅穿過回廊,前院的池塘在陽光下泛着粼粼波光。那尾小鯉魚最先察覺到動靜,一個擺尾就遊到了岸邊,嘴巴一張一合地等着投喂。
蕭淩恒從瓷罐裡抓了把魚食,先倒了一半在任久言戴着手套的掌心:“你來喂,它認得你。”
任久言将手懸在水面上方,輕輕一傾,魚食簌簌落進水裡,小鯉魚立刻竄出水面,靈活地接住下落的顆粒。它甩尾時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像撒了一把碎銀子。
“慢點吃。”任久言看着小魚追着食物打轉。
蕭淩恒把剩下的魚食撒向遠處,那條龍魚這才優雅地遊過來,金紅的尾鳍像綢緞般在水中舒展。小鯉魚見狀,立刻放棄近在嘴邊的吃食,箭一般沖向龍魚那邊。
“真夠貪心的。”蕭淩恒笑罵一句,順手幫任久言擦掉掌心的碎屑,“怎麼跟我一個德行,碗裡的還沒吃完就惦記鍋裡的。”
“你倒是很了解自己。”任久言被他逗笑,随後他輕輕彎下腰,輕觸了下水面。
那條龍魚慢悠悠地遊過來,金色的鱗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與樸實的小鯉魚形成鮮明對比。
“将軍,點心來了,”韓遠兮突然從中庭走出來,手裡捧着個食盒,“廚房新做的藕粉糕,說是養胃…”
蕭淩恒接過食盒打開,清甜的藕香立刻飄了出來。他掰了一小塊遞到任久言嘴邊:“嘗嘗?我問過大夫了,這個不忌口。”
任久言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擡眼時正好看見蕭淩恒指尖沾了點粉末,下意識替他拂去,這個自然而然的動作讓他自己怔了怔,随後趕緊縮回手。
蕭淩恒眸色倏地轉深,就勢扣住任久言的手腕,拇指在他脈搏處輕輕摩挲,帶着一點不容拒絕的侵略意味。
“躲什麼?”他聲音低了幾分,俯身時陰影将任久言整個籠住,“方才不是挺主動的?”
任久言耳根發燙,下意識要抽手,卻被攥得更緊。
蕭淩恒順勢湊近,呼吸拂過他鬓角,“那我也替你擦擦,這兒...”
他的指腹輕輕蹭過任久言唇角,“...還有。”
周圍丫鬟們的竊笑隐約傳來,任久言别開臉,卻藏不住泛紅的耳朵。
蕭淩恒低笑一聲,終于大發慈悲地松了手,卻在退開時飛快地在他耳垂上吻了一下。
“你……”任久言壓着嗓子,愠怒的看他一眼。
“我怎麼啦?”罪魁禍首笑得像隻偷腥的貓,順手又掰了塊糕點,“還吃麼?”
池塘裡,小鯉魚吐出一串泡泡,蕩開的漣漪驚散了鶴頂紅和鵝頂紅,像兩顆紅寶石在水裡散開。
自從那日從皇宮回來,沈清珏就将自己關在府中閉門不出。沈麓澤的欺騙是他心裡拔不出的針,是他永遠無法釋懷的痛,而如今任久言的“背叛”更讓他确信,“信任”就是把刀親手遞給别人。
現在的他,更加不敢相信任何人。
但他也聽懂了沈明堂那天的弦外之音,若自己繼續這樣下去,父皇絕不會将皇位傳給他。所以即便隻是僞裝,他也必須重新戴上從前那副智勇兼仁的面具。
眼下多州兵權的漏洞尚未填補,而沈清安身邊卻有整個浮生閣的影衛坐鎮。沈清珏心裡明白,沒有兵權在手,任何謀劃都隻是空談。如今連任久言這個得力謀士也離他而去,往後的黨争之路隻會更加艱難。
經過幾日的深思熟慮,他的計劃已然清晰,他不光需要在沈明堂面前做出痛改前非的姿态,以重獲聖心,還要在暗中重新掌握和拉攏手握兵權之人,無論是地方上的駐軍還是中央朝廷的兵部,甚至是邊防戍軍,都在他的視野範圍内。同時,他如今也動了損傷浮生閣勢力的念頭,加強自身的同時也需要打壓對手,這是極其有必要的。
不過這些都要循序漸進,當務之急是先挽回君心,至于削弱對手,那是站穩腳跟後才需要考慮的事。
而對于如何拿捏或是從哪個角度打擊局中這幾人,沈清珏也是悟了個透徹。
對沈明堂,他隻需善用那份父子之情便是最鋒利的刀,父皇再是帝王,終究對他存着慈父心腸。
蕭羽杉狂傲至極,要毀他便得先讓他自以為掌控全局,再讓他親眼看着自己一步步将棋局推向絕路。當他發現所謂勝券在握的棋局,實則是自己親手鋪就的死路時,那身傲骨自會寸寸折斷。
任久言最重情,倘若真想要拿捏他,隻需要将破碎和苦痛展露在那人面前,不必多言,任久言自會想起昔年誓言,他必做不到鐵石心腸,至少不會與自己為敵,更何況,他還是牽制蕭羽杉的關鍵所在,實乃整盤棋局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花千歲那個瘋子倒是最麻煩的,背後的浮生閣如鐵桶一般,想要内部瓦解是不可能的,沈清珏知道,浮生閣他日後是一定得用兵權對撞的,不過這是最後一步棋,眼下還不急。
而沈清安他是如何考慮的呢?他太清楚他這位皇兄的弱點了,一是容易在不該心軟時心軟,二是他太想保住身邊的所有人,對付這位仁慈的對手,要像鈍刀子割肉般慢慢施壓,利用他的心軟,用他身邊之人消磨他,每次出手都不緻命,但足以讓他疲于奔命,當他為保住身邊人不斷退讓時,就會發現自己早已退無可退。
想到這裡,沈清珏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不可否認,疲憊早已浸透他的四肢百骸,可心底的恐懼卻更勝一籌。
暖黃色的夕陽透過窗戶斜照在他的書案上,他閉目坐在書案後的身影顯得格外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