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算不錯,日野雅史執一把陶瓷小勺攪拌,動作急躁卻也沒與杯壁相撞發出擾人的聲響。他的思緒還沉浸在剛才的夢裡,有些恍惚地想着那個金發的背影。
日野雅史本來不該這麼多愁善感的,畢竟這件事已經過去七年了,早就淹沒在記憶的洪流中。
七年又七年,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人生能有幾個七年。他能不能活到下個七年都不知道,居然還有閑心去想七年前的事情。
等混濁的顔色變得均勻,日野雅史發覺自己執勺的小指微微翹起,與無名指分離,像輕盈的鳥兒。
他一愣,将小指重新蜷起。另一隻手拂上小指,在指腹出微微用力,疼痛使他清醒過來,又在真正造成傷害前挪開。
日野雅史好多年沒有這個習慣了,沒想到以為改正的習慣還能随着記憶死灰複燃。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相較過去他有更多自由,可一旦掉以輕心,他又會跌落那個深淵。
他把調好的飲品一飲而盡,混合液順着食管滑到胃部,灼熱地燃燒起來,帶起一片細密的疼痛。他杯子也不願洗,順手在桌面上一放,又踢踏着毛絨絨的拖鞋來到洗手間。
不用睡了,日野雅史接一杯水潑在頭上迫使自己清醒,事實上不用冷水這個晚上一連串的不如意也足夠他清醒了。
他直視鏡子裡眼睛通紅的自己,鏡子裡的男人穿着睡皺的睡衣,頂着一頭亂糟糟還被水浸濕了的頭發,精神萎靡不振,像個熬夜996的牲畜。
真是狼狽啊,日野雅史把右手撐在玻璃上,附身靠近鏡子,直視那雙黝黑的眼。
你已經不是朝陽真紀了,你現在叫日野雅史。
他對鏡子裡的自己說。
重新回到被窩,被冰冷的鋪蓋凍的皺眉,逐漸暖和後發出一聲喟歎。再一次打開手機,日野雅史發現這場鬧劇才消磨了半個小時。
下一秒手機收到一條郵件,不妙的時間點讓他立刻想到發件人是某位勞模的可能性。
日野雅史的預感成真了。
【你有個卧底任務。——gin】
郵件打開十秒後,手機又自動退回上一頁面,像是從未出現過。
日野雅史看到郵件地址時心裡沒什麼波動,畢竟這位勞模先生是出了名的把加班當福報,為組織忠心耿耿,像組織的諸葛先生一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他家族企業。區區四點半不睡覺算得上什麼,又不是連續通宵一周奔波在為組織打錢的第一線。
可郵件内容讓他很生氣。
【你确定?我手上還有一個實驗室。——Chardonnay】
【推了。——gin】
【這個階段的實驗都要完成了,你讓我把功勞讓給别人?——Chardonnay】
【這是那位先生的意思。正好圓了你的夢。——gin】
【你在開什麼玩笑。——Chardonnay】
日野雅史臭着臉将手機丢開,猛地用被子捂住自己腦袋,蜷縮起身體。
看到那位先生他就明白這不是能讓他推脫的任務,可笑他心中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狗屎、他娘的……日野雅史惡狠狠地在心中咒罵,對象是那位先生和他一直看不順眼的琴酒。
日野雅史很生氣,他當然生氣,酒廠并沒有正規編制,秉持着優勝劣汰和能者多勞的理念,隻要你有能力能應付,就能領多份工資。
當然,前提是你能應付,貪心不足隻會自取滅亡。
日野雅史花了七年,從沒什麼價值随時能更換的實驗體轉到入職門檻低的行動組,混到一個代号的同時又靠自己腦子讀到東大生物系,才得到一件不怎麼重要的實驗任務,他還指望靠這個實驗的成功混進更核心的實驗小組,加大自己性命的籌碼。
現在一切的升職計劃都被打亂了,他就要去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的角落做身份洩露就包不了小命的可憐卧底了。
日野雅史很惜命,或者說他不介意自己動手,但絕不願讓别人決定自己的命運,這是他的驕傲。
雖然七年前至此的事情讓他的驕傲打碎在地成了笑話,但不代表他會在泥濘的路上放棄。
激烈的情緒讓勉強安撫的胃部又開始抽搐,睡着成了更不可能的事情,日野雅史在沉悶的空氣中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以安撫的姿态拍了拍自己的肩。
沒關系,你還有兩個小時,睡吧,睡醒後再考慮這些。
漆黑的房間又重歸于寂靜,黑暗像擇人而噬的猛獸将他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