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嘎吱——”

踩在噴了藍色油漆的金屬片上，年久失修的镂空樓梯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把向上者狠狠摔在水泥地面上。

十二階的樓梯看上去近在咫尺，爬起來卻好像永遠到不了盡頭。

奔跑的人心中點燃起一團火，在劇烈的喘息中燃燒。

三樓中心的地方有個空椅子，地上還有一截被割裂的粗繩，似乎是為了捆住椅子上的什麼人。

椅子前方兩米處站着個細廋的女孩，一身連衣白裙，細軟的黑發披散肩頭，正在靈活地轉動手腕，被他上樓的動靜吸引地轉過頭來。

日野雅史視線與女孩對上的一瞬間，心中的火焰“噗呲”一聲，被無名的水澆滅了。

他心冷得像塊冰，寒意順着骨骼向上攀岩，一點點侵蝕他的血肉。

女孩見他走過來，眼神顧盼靈動，“哥哥。”

“她在哪裡？”日野雅史扯住她的衣領。

“哥哥在說什麼？”女孩眼中劃過一絲笑意，細細弱弱的聲音惹人憐愛，“哥哥在找誰呢？”

日野雅史深吸一口氣，壓低了聲音氣急敗壞道：“芙蘭特，你在裝什麼傻？”

他沒有心思與這家夥再彎彎繞繞，一是怕再被對方帶到溝裡去，二是五人組都還在下面，伊達航和諸伏景光随時就會上來。隔牆有耳，他沒有時間和這瓶香水——不對她今天沒有噴香水——掰扯太多。

“怎麼能說裝傻呢？”芙蘭特故作俏皮地眨眨眼：“反正她不肯承認你不是嗎？為什麼不找一個更乖巧的妹妹呢？”

“我也扮演過這樣的角色，可以打包票符合你的心意。”她甚至開始自薦。

她聽到了。她怎麼會聽到？

冷靜下來，她當年也是那場實驗預備的實驗體，不可能知道研究所的實驗目的，猜不到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最多是以為他們兄妹七年不見鬧矛盾。

日野雅史的聲音陰冷得像毒蛇：“你知道嗎？鑒别赝品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它放在真品旁邊。”

“可沒有了真品，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借着赝品睹物思人，不是嗎？”芙蘭特笑容不變。

她是那麼自信自己可以在正主死後取代采女蓮的位置，她太了解霞多麗這個人了，這家夥是個徹頭徹尾的自我主義，他的心小到隻能裝得下一個自己，怎麼可能空出一個位置給死去的人。

日野雅史的頭開始眩暈，甚至覺得對方說的話有幾分道理。

誰說死去的才是最美好的，我們能把握住的隻有活人，不是嗎？

日野雅史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趴伏在病床邊上，而換上了藍白條紋病服的采女蓮已經醒了，坐在病床上看着他，不知道她醒了多久，又看了他多久。金燦燦的夕陽從窗外進來打在她的臉上，模糊了她的輪廓，慘白的臉色看起來也健康了不少。

日野雅史睡前采女蓮還昏迷着，現在病人和看護的身份好像互換了，病号都醒了，他還趴在病床上睡得香甜。

“我睡了很久嗎？”日野雅史做了個深呼吸，頭腦清醒了一點，終于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沒有很久。”采女蓮說着，第一個給他一個溫婉的笑，像一隻弱不禁風的白兔子，日野雅史在研究所除了小白鼠外最常見到的實驗動物。

日野雅史剛在夢境中見過這個笑，夢中的芙蘭特的确把住了這個人物的精髓，她一向如此有天賦，她們的相貌又該死地相似。

他能認出芙蘭特不是因為他熟悉采女蓮，恰恰是因為他對她一點都不熟，卻和芙蘭特互相折磨了多年，都是老熟人了。

就算真的很久，她也不會說出來吧。日野雅史想。

雖然已經打定主意要試着擔負起作為哥哥的責任，他依然沒有相處的經驗。不過這個時候再說沒有經驗就顯得推脫太過了，他會努力從頭開始。

“這是送給我的花嗎？”采女蓮轉頭看向病床旁的櫃子上擺放的骨瓷瓶，主動開口緩和尴尬的氣氛。

“嗯，是鈴蘭和密蒙。”

“真漂亮啊。”

小型中狀的鈴蘭和灰白色星狀短絨毛的密蒙，都是寓意幸福的花。

他對花語這種太過浪漫瑣碎的東西不太了解，又擔心送錯了對方會想多，能挑到合适的花還是要感謝萩原研二的意見。

說起萩原研二，那五個人到底還要在門口偷聽多久啊？

門外。

“怎麼樣怎麼樣，日野說了什麼？”

“那家夥根本不會和妹妹相處，他到底會不會說話啊，怎麼可以把氣氛搞得這麼僵硬。”

“他們兩個在幹什麼啊。”坐在走廊對面椅子上的降谷零表情鄙夷地看着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鬼鬼祟祟地趴在病房的門窗上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