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照片。

日野雅史的手指沿着照片的邊緣劃了一圈，注視着照片上的五個人。

五個人勾肩搭背地笑着，擠在這小小一方照片中，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們，蓬勃的青春感從照片撲面而來。

日野雅史留念地一一摸過照片上的人臉，聽到同事的催促将照片夾在文件夾的最後，起身離開前把文件夾放在桌面上最顯眼的地方，方便來這間辦公室的不速之客随時銷毀這張照片。

日野雅史坐在警車裡，他很快适應了這種出勤方式，心裡沒有一絲膈應。

他的坐姿堪稱乖巧，雙手放在膝蓋上，向窗外打量街景時發現街邊的景觀樹上一片青黃。

可能是昨天下了雨又刮了風的緣故，街邊落滿了枯黃的落葉，還未被環衛工人打掃幹淨。即使太陽依然熱烈地照耀大地，也隻是曬幹了瀝青路的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分是黝黑又潮濕的表面。

這樣的景色讓人突然意識到，原來已經是秋天了。

不知道為什麼，日野雅史在警校裡的六個月明明占了一年的一半，他卻總以為是夏天。

直到離開警校後各人有了各自的去處，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去了爆裂物處理班，班長去了搜查一課，他自己去了搜查二課，降谷零和諸伏景光消失不見，大概是去了一些特殊的部門執行保密任務。

直到他們分道揚镳，他才意識到，原來夏天早就結束了。

搜查二課當然不是他自己選的部門，他的卧底任務也沒有這麼自由。

組織大概也知道他中間消失的時間經不住查，沒有讓他進需要更嚴格審查的公安部，而是選擇了資料相對好編造的刑事部。

他在搜查二課的部門職能中挑了挑，猜想組織大概是盯上了其中選舉舞弊的一項，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操控選舉的候選人，編造輿論證據讓不滿意的議員下台，也就是“潑髒水”。

正好十月底就要進行衆議院選舉了，可以在前線搶得一手資料。

組織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不過這與他這個小小的警部補又有什麼關系呢？

這些操作至少要等他升到警部再說吧。

而且對于搜查二課來說，更常見的不是徇私舞弊，而是——

日野雅史拿出記錄用的圓珠筆和筆記本，按出芯後詢問正在哭泣的受害人：“您可以盡量詳細地叙述一遍過程嗎？”

他的語氣盡量平緩，話裡也不提敏感詞彙，怕刺激到受害者的情緒。

是的，他們的日常不是什麼轟轟烈烈的大行動，而是一些詐騙之類的商業罪行。

順便一說就他入職的這幾天裡，他已經經手了不下兩位數的詐騙報告了。

今天也在每日一問：我真的是刑警而不是民警嗎？

開玩笑的，他知道民事案件和刑事案件的區别，會報到他們部門的案子要麼涉案金額巨大，要麼牽扯範圍過廣，交番的民警處理不來。

這個腐爛迷醉的時代偏偏孕育出了不少前沿的科技，并讓它們一步步走向大衆。

随着時代的快速進步，不少投機者從中嗅到了商機，詐騙手段也越來越高明，流程越來越成熟，趁着大衆還沒有熟悉這些，争相瓜分這塊誘人的大蛋糕。

“好、好的。”受害人哽咽着不斷抹淚，眼珠無意識地轉動着，顯得痛苦又無助，現在也無法走出：“那個電話突然打過來的時候是中午十一點半左右，我正在廚房切菜準備做飯，聽到鈴聲，就放下刀去接。”

她看上去像天塌了一樣。

日野雅史維持住臉上的溫和面具，适時給對方遞過去一張紙巾，讓她把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擦擦。

“謝、謝謝。”受害人抓過紙巾，發出一聲響亮的擤鼻聲。“那個男人說，說小慎車禍了，被人進了醫院，要動場手術，很急，醫生說不繳費就不能動手術，不能再拖了，要我立刻打五十萬過去。”

她說起話來颠三倒四的，又總說不到重點，日野雅史得好好潤色一遍才能記在筆記本上，他抓着筆想了想，上頭領導應該也不願在這些家裡長短上花太多心思，按照以往的格式随便簡單地寫幾句好了。

五十萬對他來說不算太多，但是對于一個要帶正在兩個上學的孩子的單親媽媽來說，是可以把她壓垮的一筆數目了。

“我說能不能晚幾天，我一時拿不出五十萬。那個說話的男人就急了，他說，他已經幫我把人送進了醫院，也打了這個電話，算得上仁至義盡了，就算現在掉頭走他的良心也不會有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