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想想也是,總不能指望别人幫我兒子墊錢,五十萬也不是一筆小數目,我央他幫我和動手術的醫生溝通一下,繳費的時間拖一拖,再拖一拖,兩三個小時也好,我一定會湊夠錢,實在不夠我借錢,去買血也會湊夠的。”
“您有試着問過幸田慎先生進了哪家醫院嗎?”
日野雅史忍不住詢問了一句不在他提問表裡的内容。
“我也懷疑過是不是被騙了,小慎一直在外地讀大學,我試着給他打電話也不接,打了二十幾個電話,一直不接,我才覺得對方說的都是真的。”
那可不一定,日野雅史心說,能讓一個人暫時失去聯系的方法太多了,也不一定是把對方送入醫院這種。
受害人還在聲淚俱下地哭訴,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我立刻去銀行取了錢,不夠的缺口向親戚朋友借了些,然後打進了他給我的那個賬戶。”
然後就再也聯系不上對方了,打電話過去發現自己被拉黑了。日野雅史在心中自動給他補上了後續。
“我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啊?我丈夫死後我一直老實本分做人,也沒得罪過别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啊?”
那可不一定,就算沒對别人造成傷害,也總有人會想先對你下手。
唯一的聽衆日野雅史的視線已經開始遊移了。
他裝模作樣地在筆記本上記下了幾句猜都猜的到的案件發展,内容和前幾面的區别似乎隻有受害人和涉案金額。
日野雅史打量的視線掃過現在端坐着的會客廳,掃過眼前的茶幾,掃過對方坐着的沙發一角露出的一片有點色差的布料。
他定睛去看,那塊布料還在上下小幅度地抖動着,顯然是個活物。
日野雅史被勾起了一點好奇心,趁着受害人還在絮絮叨叨地宣洩情緒,說着那些千篇一律的話語,他的坐姿悄悄偏移,換了個角度去看。
然後他發現那個活物是個八歲上下的女孩,廋廋小小的,穿着寬大得像睡衣一樣的衣服,蹲在地上擺弄她破舊的玩具熊,好像是在玩家家酒。
女孩看上去并不在乎媽媽哭着和陌生的叔叔說什麼,沉浸在自己和玩偶熊的世界裡。
注意到日野雅史的視線,她猶豫了一下,抱起自己的玩偶熊,壓低身體小跑到他這邊的沙發,在離他有七八十厘米的地方悄悄探出頭來,偷偷問他一句:“警察叔叔,你能讓媽媽心情好一點嗎?讓她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不要鬧了,久美,回你的房間去。”又抽了張紙巾抹了抹眼淚的受害人終于意識到這個會客廳還有第三個人,向女兒呵斥道。
八歲的久美撇了撇嘴,回頭偷偷看了日野雅史一眼,帶着自己的玩具熊,隻穿着一雙灰色長襪的腳噔噔噔跑回了房間。
這話說的像我是來和你媽媽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日野雅史心中暗笑了幾聲。
他下意識給女孩做了個心理分析和行為分析,大概對這個家庭的情況有了了解。
女孩這個年齡對五十萬沒什麼明确的概念,大概也隻能覺得是個很大很大的數字,她不知道她的家庭要為此付出什麼,她不知道她的母親犯下了什麼疏忽又做出了什麼決定,她不知道自己将來會變成什麼樣。
她現在不知道,但她總會知道,因為她将來的日子要不好過了。
日野雅史見受害人情緒平複地差不多了,雙手合上筆記本,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話。
“我知道您可能很難接受,但是這種詐騙中被騙走的錢财并不好追回來,您提供的那個号碼很可能是騙子僞造的,我們的網絡部門不能由此查到騙子的身份信息,所以請您先做好無法追回錢款的心理準備。”
他說出這一段話的時候已經很熟練了,都不必打腹稿,就能流暢地脫口而出,語氣和語調都在最合适的地方。
看到受害人不可置信又悲痛欲絕的表情,日野雅史補上一句:“我們保證會盡力為您追回。”
會盡力追回。
這句話說完後在他舌尖滾了一圈,感覺到和自己往日作風深深的違和。本來按他的作風,回去寫個報告交上去,按時下班等着和班長他們去撸串才是正事。
啊,誰讓那個女孩最後要看他一眼呢,這不就是擅自和他做下了約定嘛。
再說了,他也是需要向上爬的功績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