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花光了他僅存的力氣,但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你殺了多少人?”
聽了前半句還在掂量哪些情報能說哪些情報不能說的日野雅史一挑眉,萬萬沒想到諸伏景光唯一一句要問的居然是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唔,也不能說無關緊要,看着諸伏景光凝重的神情,就知道這不是什麼可以随便敷衍過去的問題。
想通其中關節後他覺得有點好笑,腳在地上一蹬,椅子轉了半圈,面對着還坐在實驗台上的諸伏景光。
“你會記手上的人命嗎?”
“勸你不要去數哦?組織又不是什麼殺了多少人就能完成任務金盤洗手的地方,殺人這種事情隻會像滾雪球一樣停不下來,記一個越來越龐大的數字又有什麼意義呢?”
“隻會徒增負罪感罷了。”
這幾句話他直視着諸伏景光的眼睛,說得相當真情實感,也的确是他的真實想法,隻是根正苗紅的警校生日野雅史不能表現出來而已。
日野雅史是故意挑着這些話說的,他這些年來和人相處人情世故沒學到多少,踩雷倒是一踩一個準。
諸伏景光又不像他一樣在平時相處中藏着掖着,靠記憶中的六個月足夠他摸清對方的雷點。他是那麼正義,怎麼可能忍受得了自己的混邪發言。
一聽出諸伏景光的那點未盡之意,察覺到對方的那點心思,他就放開了自我,掀開了僞裝,展示自己與常人不同的一面,展示自己冷心冷面的一面。
放棄吧,諸伏景光。我們是不同的人,我不可能抛棄那些黑暗的過往,你也不可能放任我這樣危險的人流入人群之中。
我們都已經是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成年人了,不可能為這點事情改變自己的立場的。我不希望你死去,并不代表我會背叛自己的陣營走到你身邊去。
我并不是什麼被脅迫的小可憐,沒有停止作惡的打算,未來還會做下更多你難以接受的事情。收起你無謂的同情心,把它們施予更需要的人。比如說我手下的那些冤魂,或者再精确一點,比如我剛才在看的幾張實驗體的屍體照片。
他眼裡分明透露着這些信息,看着諸伏景光立刻黯淡下去的表情,一向難以體察他人心情的心居然也感受到了對方的悲傷,讓他在這種時候升起了點微不可察的愧疚。
但這些話依然有攤開來說的必要,不一次性割去傷口上的腐肉,隻會留下無窮的後患,日後面對這些隐患,想要再做補救的話,還要重新将愈合的傷口挖開。
“我沒數過。”他老老實實地回答。即使知道對方不會這麼做,他還是給出了具有自己個人風格的勸告。
“如果你數了,還是想辦法忘記吧。”
怎麼可能忘記呢?
那些在他手下不甘閉起的眼,那些狙擊鏡中飙升的血花,那些午夜夢回折磨他的根源。
諸伏景光心中僅存的一點希望也破滅了,眼前這個人陌生得可怕,再也找不到記憶中那個警校生的影子了。
他閉上眼,徹底放棄了說服對方的打算。
諸伏景光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也沒指望日野雅史能回答一個精準的數字,如果真的是一個數字,大概率也是随口瞎編出來的數字。
他原以為對方的幾種回答都能引導到他想說的那些話。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日野雅史談及人命的态度那麼随意,在對方口中好像隻是個普通的數字。
諸伏景光隻要一個态度,日野雅史就給諸伏景光展示了他的态度,沒有轉圜餘地的态度。
沒有合作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