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一醒來就發現了房間裡的另一個人。

“你是變态嗎？”灰原哀捏緊了被子，往上一提，死死捂住自己的臉，冷冷地瞪視這個趁小女孩沉睡不醒偷偷潛入男人，隻覺得之前對他做出的評價還真不算冤枉了人。

“我可不會對外表八歲的小姑娘感興趣。”被打上“變态”的戳的日野雅史一挑眉，他坐在床旁邊的椅子上，觀察了下把自己整個身體都縮在被子裡的灰原哀，從她的嗓音裡察覺到一點不同尋常的意味，俯身關切詢問了一句。

“你感冒了？”

灰原哀沒有說話，把臉埋得更深了。

日野雅史沒管他的反應，從她的臉色确定了這一點。

“你來找我幹什麼？”灰原哀最後甕聲甕氣地回複了一句，說完她忽然意識到什麼，頗有些驚恐地質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日野雅史擡起手投降，眼中流露出真切的無辜和嘲諷。“售後服務罷了，正好來看看你過得怎麼樣。”

他說這話的時候就預料到依宮野志保的性子大概會丢過來一句“假惺惺”之類的諷刺話語，他們之間的相處一貫是這樣。最初他還有幾分在年齡上以大欺小的羞愧，幾次交鋒後也意識到這個人并不是需要他遷就的，十一歲的年齡差算不了什麼，宮野志保是能無視這些劣勢的天才。

“那我要支付什麼？”

這與預想中不同的回答讓日野雅史一愣，低頭直直撞入對方的冰藍色瞳孔，窺見清冷湖泊中的一絲動搖和堅持，矛盾的情緒在她眼中交織，在日野雅史心上重重一擊。

我吓到她了。

這個念頭跳出來的時候日野雅史的第一想法是好笑，他做了什麼會吓到她，宮野志保什麼時候這麼一驚一乍了——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小女孩已經不是研究組中負責一整個大型研究所的雪莉了，也不是在他記憶中那個好命又驕傲的宮野志保，而是已經叛變後，在組織搜尋下東躲西藏的灰原哀。

她是灰原哀，她此刻隻能是灰原哀。

那點在記憶中潛藏已久的陰暗火焰忽而減弱，在一陣微風中攸然熄滅，隻餘一地灰燼，這些證明他曾有過的龌蹉心思的遺骸就在那裡，大咧咧地嘲弄着他的愚蠢。

他一直以為嫉妒是愚人的行為，也原以為自己不會嫉妒。可他終究也是個俗人，即使從某刻起燃起的火焰被他刻意忽略，隐藏在看不見的角落裡，自以為看不到就不存在。

多年生活的信息繭房突然被砸開，被迫敞開大門迎接陌生的來客。眼中所見之景撕下一層幻象後露出真實的面貌，他終于得以抛開自己的偏見，窺見就擺在此處的真相。

他過長的沉默似乎讓灰原哀誤解了什麼，這個莫名其妙跟到她身邊的人不知道對她身邊的人做了些什麼，她現在在哪？博士和孩子們怎麼樣了？

她在心裡尖叫，面上努力維持着冷靜，還是從眼瞳中洩出幾分慌亂。

“不，我不會做什麼。”日野雅史緩下聲來，試圖安撫這個情緒有些激動的孩子，在心中唉聲歎氣。

那些将要談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本來他從叛變的雪莉這裡也撈不到什麼好處的，無非是再少拿一點好了。

“你的同伴、”他此時才意識到這個詞對這個孩子的份量，“包括那個博士，他們都好好地活着。我什麼也沒做，隻是偶然在這裡遇見你而已。”

日野雅史沒管對方信沒信自己最後那句話，丢開心中那份略有些苛刻的協議，火速起草了一份新的，把原本準備好的話吞回去。

“我不會檢舉你的身份，也不會對你身邊的人做什麼。我并不是負責這些事的人，沒必要給自己沾一身腥。

“而作為這件事的回報——

“你不能洩露我的身份。”

這是個得不償失的買賣，日野雅史想，不說别的，誰會相信一個八歲左右的小女孩的話呢，她要說給誰聽呢？他也清楚宮野志保不敢做出揭露他身份的事情，他知道對方在這種時候總是識時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