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察覺到他的動作,又通過車内鏡投來視線,沒阻止他對自己的東西動手動腳的行為。
霞多麗今天倒是沒穿他那黑白灰三件套,身上正經套着藏藍色正裝,整體氣質倒是沒那麼陰郁了。他這副模樣,看上去倒真像什麼正人君子。
也不怕被濺上血。琴酒這麼想着,移開了視線。
差不多也快被發現了……霞多麗盤算着,他自己就是業内人士,對這些行業内的彎道了解得很清楚。
要出警的話,警方速度還要一會。倒是屍體差不多該被發現了,餐廳那邊應該在頭疼要怎麼處理掉這個燙手山芋。
他打開電腦,熟練地輸入密碼,驚訝琴酒這厮居然用同一個密碼用了這麼多年,不過想想對方多年不換的保時捷伯/萊/塔黑風衣,好像也不是那麼奇怪了。
熟練地入侵高級餐廳的監控,删除了拍到霞多麗進出的内容。考慮到還是有被服務員看到甚至記住的可能,霞多麗敲擊鍵盤的手一頓,沒局限在自己出場的幾分鐘,幹脆把今天到此之内所有的監控記錄都删除掉。
這次預約登記的人是土門康輝,霞多麗并不擔心自己會留下紙面記錄被查出來,這次會面流程幾乎都是土門康輝一手操辦,大概是也怕自己不願接受條件直接翻臉和想要他命的人合作。
霞多麗體面地寬容了這點,并為此而高興。畢竟誰也沒有想到,這次的死者才是最怕暴露兇手身份的人。
琴酒那邊還在和基安蒂掰扯這次任務的細節,霞多麗沒細聽,反正任務的阻礙已經被鏟除,接下來他隻要想辦法阻止千頭順司在這場選舉中大放異彩,把常盤榮策比下去。
“你那邊怎麼這麼吵啊?”琴酒突然皺眉質問。
“哈?是你那邊在吵才對吧!”基安蒂大大咧咧地抱怨回去,她大概隻是随口一說,可說者無心聽者有心,顯然有人從這句話中聯想到了什麼。
霞多麗敲擊鍵盤的手一頓,思索兩秒,把膝上的筆記本挪到一邊,不那麼符合形象地翹起腳來,将左腿置于右腿上。
他這次出行沒帶那根顯眼的手杖,路過某處安全屋時順手丢了進去。反正現在那根手杖也不是他出行的必需品了,少那根手杖還能減輕他的嫌疑。
琴酒從車内鏡看到車後座的人提起一個輕佻的笑,之前若有若無的陰郁一掃而空,似乎找到了什麼有趣玩意,足以打發他的無趣。
他從左腳腳底撕下一塊髒污的黏塊,依稀還能看出它的原身是塊被嚼過的口香糖,從其中揉出一個紐扣大小的黑色小元件。
顯然,這就是擾亂頻道溝通的罪魁禍首——一枚竊聽器。
霞多麗在琴酒不贊同的目光中把僞裝外殼口香糖順手扔在他車上煙灰缸裡,也不嫌髒,将竊聽器湊到嘴邊,帶着獵人捕獵前勢在必得的笑意,咬字清晰地留下了一句話。
“Chardonnay向您問好。”
說完這句意味不明的話,他指尖稍一用力,捏碎了小巧的竊聽器。
***
“灰原!”
“怎麼了?大偵探,又有什麼事嗎?”
被人從實驗室拉出來的灰原哀困頓地打了個哈欠,她剛通宵研究過APTX4869的藥性,現在困得要死。眼見江戶川柯南神情嚴肅,打起精神聽他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大部分資料她都沒能帶出研究所,隻有少部分、也是最為核心的部分儲存在一個最為安全的地方——她的大腦裡。她得在記憶被磨損前盡量地還原出這些部分,搶在組織之前做出突破性的成果。
江戶川柯南咬住下唇,他把已經壞了的滑闆放在沙發靠背上,等待博士來修。而後轉向灰原哀的方向,準備回答她的問題。
定位消失前聽到的話語讓他不寒而栗,對方絕對是猜到了這一頭竊聽的人是誰,短時間内能近身接觸到對方,有時間把竊聽器送到對方腳下的人……他還是太心急了。
他本以為日野雅史隻是與政界有所勾連。這些政治上的問題,他也許沒有發言的權利,但是他希望對方不要被那些權利利益所蒙蔽雙眼,一時不察犯下大錯。
他隻想在日野雅史真正鑄成大錯前把他拉回來。
可他沒想到,對方可不是他眼中的小白羊。日野雅史早就被染黑了,一隻黑羊披上白羊皮試圖混入白羊的隊列,竟然也蒙過所有人的雙眼。
江戶川柯南知道自己不應該給灰原哀制造壓力的,他知道對方這些天為了解藥焦頭爛額,他不該在這時候去打擾對方,給對方更多的煩擾和恐懼。
可是他們沒有繼續調查的時間了,日野雅史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理所當然地,灰原哀的真實身份也捂不住多久,何況日野雅史已經和她有過幾次相處的經曆,也許對方早就察覺到不對了。
他恍然日野雅史對自己了解甚深,自己卻對對方的經曆不甚了了。日野雅史到底是什麼人?Chardonnay又是什麼人?
巨大的信息差下是令人生怖的處境逆轉,江戶川柯南在手臂處摸到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發現自己已處于退無可退的境地。
他必須暫且抛開被欺騙的惱怒,掀開這層蒙騙了他三年之久的面紗,從局内人的視角,了解日野雅史的真面目,了解Chardonnay的真面目。
說起來Chardonnay……是霞多麗吧?
對酒類稍有了解的人都不會把霞多麗置于烈酒的行列,它的酒精度數甚至比雪莉酒還低,這個代号置于一個成年男性頭上,顯得有些荒缪了。
是什麼情況下,日野雅史會被冠以這個代号呢?
江戶川柯南腦中快速劃過幾道聯想,他甩甩頭,把這些想法暫且抛去,注重在眼前最重要的部分。
“灰原……你知道霞多麗嗎?”
灰原哀半靠在門闆上,用手卷着自己頰旁的碎發,等待着江戶川柯南從他無休無盡的思索中回過神來。聽到關鍵詞,她才像上了發條的人偶一樣給出了反應。
“霞多麗……”
她呢喃咀嚼這個名字,垂下眼簾,略一思索。江戶川柯南不知道那一瞬間她心中所想,隻看到她在幾秒内收斂好自己的思緒,做出進一步的詢問。
“他做了什麼嗎?”
江戶川柯南隻覺得自己心中始終提着的那口氣一松,像個漲破的氣球,緩緩卸下力來。他擡眼望向對方冰藍的眼底,笃定道。
“你知道他的身份。”
灰原哀也是在外面見過日野雅史的,她一定認出了對方。江戶川柯南回憶起灰原哀在那次滑雪中幾次不同尋常的表現,再度在心中确認了這個結論。
他沒有質問對方為什麼不告訴自己,此時的信任是最重要的。他自己也有因為各種考量不能與對方交換信息的時候,所以願意相信對方的隐瞞也是出于為他好的理由。
江戶川柯南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重新分析了一遍手中所掌握的情報,還是選擇信任眼前之人,把這次選舉中的情況一一講給對方聽,什麼細節都沒漏下。
“倒真像是他會做的事。”灰原哀側耳聽罷,給出了這樣的評價。她似乎過于平靜了。
這句話似乎是擊中了江戶川柯南的神經,他立刻争辯起來:“可是,他明明不該是這種人……”
這也是最讓他失望且難以接受的部分,明明日野雅史也是願意為他人而做出犧牲的優秀警官,怎麼會一下變成了那個組織裡殺人的惡徒?
高期望帶來了更無止境的失望,江戶川柯南的評價一下從頂端掉到深淵,現在還恍惚不可置信。可時時刻刻潛藏的危機也提醒着他,現在不是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而煩擾的時候。
他不該是那樣的人,還是說,這也是他僞裝出的一部分?這個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工藤新一在幾年前就與休假的日野雅史在北海道偶遇過,如果連警視廳都無法信任的話,他還能信任誰?
“工藤,冷靜下來。”突兀地,灰原哀叫出了他原本的姓氏。
“我無法向你擔保他是個好人,的确,我也不覺得他是個好人。”
她想起剛與那個人做下約定時的惶恐和不安,直到接連幾天惹人頭疼的研究讓她靜下心來,或者是,直到剛才江戶川柯南向她講述的那一刻,她才在多個情報和多個側面中找尋到了對方的一點本質,隻在研究員視角察覺不到的本質。
日野雅史其人,就像日本洋蔥式文化一樣,看上去枝繁葉茂,實則剝去他人施加的一層層外殼後,隻有空無一物的内芯。
這樣的破爛演技怎麼能蒙蔽住所有人的眼睛?騙一騙無辜群衆也就算了,真正對上那些敏銳的專家,早就該被扒得底褲都沒了。
怎麼能騙過呢?怎麼會騙過呢?改變不了劣質的塗裝,就隻能在内裡的材質上大下功夫,努力把自己改造成看不出端倪的樣子,努力讓自己去迎合自己該成為的樣子,去配合自己的角色定位。
灰原哀忍不住想,這樣下去對方真的不會精神分裂嗎?
她收斂住自己多餘的心神,緩下聲安撫江戶川柯南。
“但是,我可以向你擔保,隻要你不試圖去拆穿他,他就不會上報我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