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定死罪,身首異處。
重生回四年前的陶杞思來想去,意識到仕途兇險,命懸在刀劍上,果斷辭掉官職,遠離京城。
被白龍山上白龍觀觀主收留,憑着沒學到家的道學行道斂财,竟意外因驗屍探案的手藝在白喪法事上聞名司州。
機緣巧合下,幫助衙門破了大案,知府成緬看重其驗屍破案的手藝,邀其兼差衙門仵作。
三年來陶杞破懸案無數,人人信服。
“老夫瞧着道長思慮了一路,是也覺得這案子蹊跷異常嗎?”
主筆的聲音拉回陶杞飄散的思緒,她也不多解釋,隻點頭默認。
擡頭朝前面的張府望去。
眼前的巷子和東大街一牆之隔,卻截然不同。
東大街春日明媚,人氣十足;眼前這條街隻張府一戶人家,青磚紅瓦,勾梁畫棟,瞧起來比陶杞去過的知府宅邸還要氣魄三分,卻青紅不亮,陰沉發冷,像蒙了層灰。
大門緊閉,門前空無一人,白色喪幡無風而動,陶杞隻站着,便感覺身上發冷。
她本就纖瘦,罩在身上的寬大道袍似也像是随着喪幡擺動,陶杞拽緊翻動的衣擺,随主筆進了張府大門。
打眼隻瞧見兩名衙役在門内把守,不見張府人,主筆順着她停在兩名衙役的視線解釋道。
“上面的命令,一早收到傳令便讓衙門封鎖張府,嚴加看管各個出入口,府内也有官差監看,不能随意走動。”
這倒是有些詫異,案子輕重從官府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如今司州衙門對待張聚案子的陣仗,隻有她在錦衣衛當差時常見到。
這案子确實哪兒哪兒都透着稀奇。
道士的職業本能讓陶杞先掃了一遍府中景象。
張府内的陰沉氣比街上更甚。
下人丫鬟都被監看,無人走動的深宅大院一片死寂,透涼的三月風吹過,枯葉沙沙作響,活像是寒冬臘月。
實則院子内布置的極為繁茂,花圃裡種滿牡丹,可惜本該這個時節開得正旺,眼前的卻一片純綠。
司州氣候适宜牡丹生長,各處皆能看到牡丹芍藥,這般花期裡連個花苞都沒見到,也是少見。
又擡頭看,入眼是張府層疊的繁複屋檐,間隔夾雜冒出屋頂的樹梢也全都枯黃;特别是府東,不見屋檐,隻大片竹林和松柏,卻都沒有開春的新葉嫩芽。
陶杞有些疑惑,便指指府東:“那裡是何地方?”
主筆踮腳瞅了一眼,一拍大腿,皺紋橫生的雙眼滿是佩服。
“張聚的屍體就是在那兒發現的!道長果然厲害,據張府人說,那張聚出了正月後身體不好,府東竹苑草木茂盛、環境清幽,就搬去修養。也是在那裡,張府人發現張聚上吊在竹苑的書齋裡。”
果不其然,從風水之象往往能看出府中人事。
張府坐北朝南,依照左青龍、右白虎來看,府東乃青龍之位。
大家門第常按照青龍白虎的風水布局,青龍屬木,便将府東的青龍之位種多草木;而府東占據了宅邸的大部分草木,自然對宅邸内的小氣候影響最為明顯。
所以張府衰敗如冬,皆因府東的大片草木沒能按春複蘇。
如此解釋太過詳實,會破了道家的玄妙,陶杞走回無風的廊下,端起憂愁之态,言簡意赅道:“府東乃青龍之位,青龍屬木,若遭破壞,必牽動府上萬物生機。”
穿堂風驟然吹來,陶杞迎風而立,冠巾吹落,及腰青絲傾瀉而出,随風飛揚。
主筆聽聞陶杞散落在風中的話,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又被眼前一幕擊中,撿回冠巾還給陶杞。
“仙姑所言極是,該不會,真有什麼鬼怪作祟?”
陶杞仍維持着看穿一切的半仙樣子,但心中忍不住吐槽:鬼怪自在人心,事在人為呐!
就連道家風水,雖玄乎,卻都有實打實的依據能解釋的通,不是什麼鬼神之說。
比如書香門第或官宦之家常講求“前桂後榉”,說的是院子中植樹的風水,前院種桂樹、後院種榉樹,圖的是“折桂中舉”的吉利。
府邸選址後靠山、前依水,而前山後水的宅子則風水不佳、諸事不順。實則是若山在院前,院子庇蔭不通風,積濕積陰,草木不加,人亦容易傷病纏身;而後院流水,易行兇抛屍、銷毀贓物。
奈何主筆仍一臉敬佩地看着她,陶杞道聲謝接過冠巾,熟練的攏起長發重新帶好,順着說道:“天時地利人和,依貧道看,張府此事乃‘人和’出了問題,以緻這般。”
為防止主筆刨根問底,馬上擡腳準備前往府東瞧瞧。
“走吧,去府東。”
“這……我們在這兒等等知府吧,這案子太大,老夫不敢随意亂走。”
堂下陰風陣陣,喪幡胡亂作響。
主筆躊躇道,似乎真有些害怕。
陶杞聞言,默不作聲,轉身看着死氣沉沉的院子,眼底一片憂然涼意。
她心裡清楚,往日替府衙查案何時如此拘謹,今日這般多半是因為京城來人。
等的不是知府,是京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