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杞喉頭哽了一下,前世陳霁入錦衣衛晚,她帶過一段時間,教了他很多,不乏搜查審問的慣用方式。
晃神間,陳霁在窗戶下沿有了發現,一抹黃泥蹭在上面,于是調遣人手到窗外查看。
陶杞脫口而出:“掃開窗外竹葉。”
“來人掃開……”
陳霁和她同時開口,陳霁停下來,看向将他的命令先一步說出來的陶杞,雙唇輕動,似有所觸動,最終移開了視線沒開口,而在看到錦衣使無人行動後,将陶杞的話重複了一遍。
陶杞收聲補上一句:“輕些掃開最上面一層。”
張章早被放開,到窗外一同掃落葉,然後興奮地翻窗進來,喊着跑過來:“有腳印!神了,道士,這莫不是你風水看出來的?”
兇手為了避開護院巡邏,走正門不太可能,很可能走唯一的窗戶,窗戶下沿的黃泥證實了這一點。又有黃泥,說明踩了窗外的泥土,必然留下腳印,隻是這幾天風大,這竹林全是去年的老葉,風一吹全掉下來,把腳印遮住了。
這一大段解釋陶杞沒有講出來,她面上如常,心底是在意被錦衣衛無視的,于是孩子氣地刻意将自己和錦衣衛的界限劃分清。
眼睛落到窗外在陳霁吩咐下行事的錦衣使,語氣變得很輕:“是,青龍屬木,草木受損。”
張章因她不超過十個字的應付,正好奇地琢磨,窗邊的陳霁在這時轉過身,陶杞眼中的失落被悉數看到,她無所适從間後退一步,側頭轉開。
窗外的紅色好像一抹豔麗的蝴蝶,躍身進了屋子,衣擺翻飛到了跟前,陳霁低頭說:“随我來。”
陶杞看着紅色的衣擺又翻飛出窗外,也雙手撐着窗沿,翻出去。
卻沒想窗外的地面比屋内低一截,撐着重量的胳膊脫了力,整個人往下跌。
雙手胡亂向上抓時,被一雙手撈住肩膀,穩穩地撐住。
溫熱的鼻息撲在耳側,碎發吹動,撓得皮膚發癢。
陶杞能感受到陳霁張開口,似乎要說些什麼,可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有一個很輕的歎息,若不是氣息剛好落在耳側的皮膚上,她無從察覺。
身後的陳霁随着歎息,收回手,等陶杞轉過身時,隻看到他鑽進竹林的背影。
她恍惚間有種錯覺,陳霁并沒想搶走她的錦衣衛,而像是在等她回來,這感覺出現的太過突然,以至于她甚至沒有意識到前提是陳霁知道她是誰。
陶杞來不及細想,擡腳跟了上去,而張章領着一隊錦衣使随後。
在滿眼綠色中穿行了許久,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條鵝卵石園路,從竹林中橫穿而過,腳印在園路前斷掉。
一路上,陶杞都被簇擁在錦衣使中間,低落的心情慢慢好轉。
她見陳霁正安排人手兵分兩路,沒将她算在内,心道正好,變戲法一般掏出一枚銅闆,朝空中一抛,穩穩接住,打開是無字的背面,手一指右邊。
“走這邊。”
陳霁頓住,眼神森冷地掃了一眼她掌心的銅闆。
“張章,将其送回去。”
而後領着一隊往左邊去了。
另一隊繞過她和張章,去了右邊。
陶杞盯着陳霁的背景,眨兩下眼睛,濃密的睫毛像扇子撲閃,他是故意的嗎?這時候讓她回住處,是在給她機會沿着園路搜查?
被這個猜想吓了一跳,陶杞想她是瘋了才覺得陳霁如此好心,但仍指着右邊:“小福主,我們走這條路回去。”
張章看看和回去路相反方向的右邊,迷蒙中被陶杞的抛硬币吸引,點頭道:“走。”
一路上仍是不變的景象,暗綠色的竹林,曲折彎曲的鵝卵石園路看不到盡頭在哪裡,還有一個修建了一半停工的死水塘。
此外沒有發現,沿着園路拐了彎,沒走幾步,書齋再次出現在眼前。
陶杞想去書齋的另兩間房看看,撞見陳霁也探查完了園路,正迎面走來命張章離開後,便跟着她。
意思很明顯,張章不在,他來監看她。
陶杞濃密的睫毛不停撲閃,五官皺成一團,卻還要面上賠笑,像是隻被揪住兩個大耳朵拎起來的兔子,實則她心裡别扭得緊,她從未同陳霁如此和平的同行過,這段路走得她想直接飛到住處,馬上閉門不出。
于是默默加快步子,想快點結束這段怪異的同處,陳霁也加快了步子,與她并排而行。
愈發的怪異,陶杞又走快幾步,陳霁仍跟上,這次緊跟着說道:
“另兩間房也無多或少物件。”
陳霁看到了她對另兩間房的張望,且知道她要确定些什麼。
陶杞轉頭看向身側的陳霁,他比她高出一頭,昏黃的夕陽下描了層柔和的邊,不像她印象中的樣子。
别扭和難熬因為陳霁的提示轉為對案子的思考,她又捋了一遍驗屍的疑點,和沒有任何發現的書齋。
有時候,沒有任何發現也是一種發現。
朱唇輕啟,說出兩人心中都已明了的答案。
“有兩撥人想殺張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