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昏黃的光線籠罩整個張府,和滿院的錦衣衛身上,讓深宅大院柔和起來。
陶杞的道袍在夕陽下發着暖黃色的光,她淨過手後拿起拂塵和褡裢,佯裝自然的順勢往外走。
沒走出幾步,身後傳來陳霁的聲音:“張章,看着。”
張章孩子氣地喊着“師父……”,不情願這項任務,但無法忤逆,跟上陶杞,喚來管家安排食宿,再監看陶杞去到安排的院子住下。
陶杞無奈,環視一圈院中腰間帶刀的錦衣衛,又看看寸步不離跟着的張章,幽怨地歎口氣,打消了貿然離開張府的念頭,随管家去往住處。
她分到的院子在張府西北,快靠近院牆的安靜角落,張章守在院子中,讓她進屋老實待着。
她偏不,坐在院子中的圓石桌前,百無聊賴地吃晚飯。
本想今日結了張府的差事,拿了報酬,到升陽酒樓喝酒,誰知竟碰上這檔子事,果然隻要和錦衣衛扯上,準沒好事。
陶杞心中郁悶,蔫蔫地看看木盤中的晚飯,沒有酒,不下飯,沒有麻辣兔頭,沒食欲,愈加不是滋味,簡單扒拉兩口,補了今日驗屍的消耗後再不想吃。
推開木盤,心中仍想着驗屍的疑問,依照她辦案的謹慎性子,若是沒有能解釋的頭緒,怕是要不睡覺想一整晚,遂一雙杏眼不斷四處打量,思考突破口。
盯着張府景緻看,記起被抛到腦後的風水問題,往府東望過去。
不遠處站着的張章見她眼珠亂轉,以為她有什麼壞心思,目不轉睛死命盯着她。
陶杞将胸前的散發甩到肩後,仰頭将茶水一飲而盡,笑吟吟與弟弟搭話:“福主,貧道晚飯積食了,可否出去晃悠一圈,消消食。”
“别想!師父交代你不能随意走動。”
陶杞眼神不安的朝四周看看,假裝有難言之隐,低聲與張章說道:“實不相瞞,小兄弟,今日驗屍,不小心将一柄小刀落屍體顱内了,實乃罪孽深重,貧道需取回來才安心。”
張章瞪大眼睛,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說不出話,最後嘣出一個字:“走。”
三言兩語忽悠了張章,兩人一道出了小院。
祠堂在陶杞院子前面隔兩間房,但陶杞領着張章,往府東走去。
今日她留意着,自打錦衣衛進了張府,這位小兄弟先是跟在陳霁後邊看她驗屍,再寸步不離看守她,沒去過張府其他地方。
隻要她裝作不太認路,他不會察覺的。
路上雖因迷路争吵了兩句,但一切順利,沒多久,大片綠色的竹林映入視線。
不太妙的是,還有對比鮮明的紅色十分紮眼,紅色飛魚服的陳霁領着一隊錦衣使,也站在竹林外出,迎面與陶杞二人裝上。
尚未等陶杞編排好托詞,張章先開口:“師父,我早說這妖道有問題。她編了個實在荒唐的借口,诓我出來,我便知她意圖不軌,順了她的意思,她竟一出門就往府東過來。”
這種時候想什麼借口都沒用了,陶杞眉眼低垂,顯得乖順,像一隻白毛絨兔子,心中卻仔細衡量。
她白日有驗屍的功勞,且有疑問未解,陳霁定不會現在要她性命,最起碼要等到這案子結了。
且通過白日一整天的相處,行走江湖三年已如人精的陶杞察覺出,陳霁對她似乎有些耐心,她一面擔心可能是他一雙黑若深潭的眼睛看穿了許多,留她從長計議;一面忍不住用這幾分耐心得寸進尺,讓陳霁慢慢接受她的行事乖張。
脫口而出的話,愈發不想控制:“貧道善風水,瞧出府東有蹊跷,行善積德,前來一看。”
她瞧見陳霁的臉色越發難看,将早上進張府看到的風水講完後,撫一下拂塵,加了句結論緩和氣氛:“事在人為,貧道以為,白日留下的疑問,能在府東找到答案。”
話音落,隻剩竹葉沙沙作響,陳霁臉色讓氣氛又降了幾度,無人敢多言。
“這風水竟這般神奇嗎?府東确實是張聚吊死的地方,你真能看出不對勁?”
張章從陳霁身後探出腦袋,不知死活地追問。
陶杞頗有些敬佩張章,但她知道陳霁的忍耐大概是到這兒了,若是繼續,怕是性命能保住,也要掉層皮,适時閉上嘴。
隻聽陳霁厲聲呵斥:“胡鬧!”
轉身往竹林去,又回過頭吩咐:“押住兩人。”
張章的“為什麼我也要……”沒說完,兩人一同被壓住胳膊架着,随陳霁一隊進了竹林。
陶杞柔弱地往前踉跄幾步,任由錦衣使押着往前走,低頭時還是沒忍住勾起了唇角。
碰到陳霁時她便知道,陳霁和她一樣,想要弄清楚張聚屍體上的疑問,他定也是去查看屍體現場,不管她說些什麼,隻要讓陳霁知道她是去書齋,且能查出些什麼,以她驗屍時展現的能力,陳霁為保萬無一失會帶她過去,看她能發現什麼。
沿着鵝卵石園路走,前面出現了竹苑内唯一的建築——書齋。
書齋陷在茂密的竹林中,共三間房,中間寝房,西側房書房,東側房茅房。
張聚被發現吊死在西側書房,陳霁領着人徑直進了書房。
屋内已有錦衣衛在搜查,押着陶杞的人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陶杞未見到書齋前,已經能推算出書齋一切如常,如今扒着門框探頭探腦的朝裡打量,書齋内确實很整潔,且聽到錦衣使向陳霁彙報的“是原狀,沒少東西沒多東西”。
看來唯一可能有痕迹的地方,是橫梁。陶杞又伸着脖子擡頭看去。
飛上房梁查看的錦衣使向陳霁彙報:房梁橫木上有勒痕。
除此再無其他發現。
陶杞不閑着,杏眼提溜轉将屋内看了遍,後回頭看看身側的門,再看向唯一的窗戶,她着急地想過去看看,正伸長脖子,陳霁走了過去。
陳霁分毫不差地将她想對窗戶做的檢查,一步步做出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