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越陷越深,陳霁如履平地地走過來,單手扶住她的腰,雖然是扶着腰,卻手握成拳不碰她,借着臂彎的力量将她從淤泥中拔出來,她被陳霁後腳不沾地的帶着,直到沒有淤泥的銅闆前才放下。
磚塊已經被清理幹淨,一條散發着潮濕黴味的甬道出現,内裡一片漆黑,看不見面容。
張章将點燃的火折子伸進去,火折正常燃燒後,打頭先進去,陳霁和陶杞随後,之後是一衆錦衣衛。
數把火折子将甬道内照得透亮,陶杞進來後馬上聞到一股屍臭味,很淡,幾乎快消散了,但她對屍體的味道太過熟悉,而且這股味道經過很長時間的發酵,和尋常的屍臭味不太一樣。
她拿過一把火折子,順着味道摸索着往前走,逐漸走在了最前頭,不過陳霁一直緊跟在他身側。
亮黃色的火光在陶杞光潔的臉上晃動,影影綽綽間,嚴肅的表情忽隐忽現,真像是捉摸不透的坤道半仙一般。
側臉相看的陳霁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沒走出去兩步,陶杞的腳尖踢到一堆東西,她将火折子湊近,照出來一堆白骨,和那日在北山墳場上遇到的屍骨一樣,應該是死去很久之後的了。
陳霁極為默契的從衣襟中拿出剖屍工具遞給她,她接過工具,在火折子的照亮下,慢慢解剖屍骨關節處粘連的些許腐肉。
若是尋常屍骨腐化幹枯,骨頭上粘連的肉會一同腐敗幹淨,這樣骨頭上沒有絲毫腐肉,但是關節縫隙中仍存留有,隻能是人為将骨頭上的肉剝離,關節處不好處理,所以有殘留。
至于剝離下來的屍肉去了哪裡?
不用多想,自然是衆人下來的水塘,在水塘中腐敗發酵,最後和淤泥混在一起,找不到任何蹤迹。
陶杞将骨頭全部檢查一遍,沒有發現損傷,但是缺少了頭骨。
繼續往前尋找,發現頭骨滾落在前方不遠處,從甬道另一邊送進來的風正将頭骨吹得輕微晃動。
她拿起頭骨查看,發現颌骨出存在些微的壓迫痕迹,散落的牙齒上有污血風幹後的碎渣。
隻剩屍骨的驗屍難度極大,陶杞根據頭骨上的痕迹大概推測,這具屍骨被迷藥浸過的手帕迷昏過。
提前準備了手帕,是有預謀的殺人。
之後沒有發現,甬道中慢慢傳出一陣陣晃動聲,随着深入,聲音越來越清晰。
一路走到一塊被另一側的風吹得咕咕作響的門闆前,陶杞幾乎可以肯定,門闆之後是書房的書架。
木闆後散落着一團麻繩,擰成股拳頭般粗的土黃色麻繩,她撿起來查看,發現麻繩斷作兩節。
陶杞看着麻繩斷裂處的形狀,腦海中陡然浮現出假張聚被吊在房梁上的場景,勒在脖子上的麻繩承載不了重量,突然斷開,假張聚掉下來,額頭砸在桌角蘇醒。
然後被窗外的人從背後敲暈,再次找來麻繩将其吊上房梁。
補刀的這個人知道密道的存在!
陶杞關于補刀之人的猜想愈發清晰,問到:“随張聚去往京城的除了張海秋,還有親近的人嗎?”
陳霁:“金田。”
金田,金管家。
“張海春沒有吊死假張聚,是金田發現假張聚轉醒後又将其吊死的。”
陳霁看看陶杞手中斷作兩股的麻繩,又看看面前被打開的木闆,木闆後是熟悉的書房,馬上明白了陶杞的意思。
衆人從甬道内鑽出來,到了書房,陳霁吩咐張章将金田帶到前廳審問,他們先行拿着麻繩過去。
張章一去,卻與往常辦事的麻利迅速不同,耽擱許久後,神色焦急地前來禀報:“師父、師父,金田不見了!”
聽聞此,陳霁帶着人匆匆去金田的住處。
金田的住處靠近前院,與内眷居住的後院有一些距離,在張府最西側。
負責看守金田的錦衣使禀報,金田這幾日除了審訊時被帶去前廳,其他時候都待在屋内,飯點會準時出來将飯菜拿進屋内吃,吃完将餐盤送出來。
不久前他們把今日的午膳送過去,看着金田将午膳拿走,沒過多久張章便來要帶走金田,可打開門卻已經找不到人了。
屋内的飯菜放在桌子上,沒有動過。
這點時間,金田應該走不出多遠,陳霁命張章帶了一隊快騎兵四處搜查,而陶杞明白自己的任務,她需要将甬道内的屍骨與祠堂内的假張聚作對比,看兩者之間是否存在關系。
再次來到祠堂,已經找不到任何和喪事有關的痕迹,隻在堂下擺了兩個桌台,上面分别放着兩句屍體,一具将死不久,一具已成白骨。
陳霁将剖屍刀具鋪展開,看着陶杞挽起寬大的衣袖,立在兩具屍體之間,開始剖這個案子的第三具屍體。
準确的說,仍然是剖假張聚的屍體,她要将幾個有代表性的骨頭取出來,和甬道中發現的屍骨作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