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跪着大夫人李氏、三姨娘陳氏,大少爺張海春、二小姐張雲夏和三少爺張海夏,小孫兒張河濤也被張海春抱在懷中。
站在知府後側的老主筆将證據和罪狀誦讀一遍,知府總結到:“張府衆人蓄意謀害假張聚,然并未成功,且事出有因,從輕處理……”
陶杞在甬道中發現的斷掉的繩子,後來陳霁在審問張海春時得知,張海春在将假張聚吊上去時,已經發現了麻繩有斷裂的痕迹,他心中糾結,最終仍選擇用這個可能斷掉的麻繩。
也就有了後來麻繩斷裂,假張聚跌落磕到面部,被金田補刀。
他們并沒有真正害死假張聚,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衆人或輕或重的刑罰宣讀完後,三姨娘被早早擡下去,她的雙手被斬斷後身體一直虛弱,撐着聽完判罰已是極限。
至于真假張聚為何發生,金田背後的京城意欲何為,這些隻字未提。
陶杞推測知府亦一知半解,既然下定決心這一世從錦衣衛抽離出去,保命地過活,她不再糾結。
之後便沒有她的事情,錦衣衛也沒有為難她的意思,陶杞背上褡裢,打算直接回白龍觀,卻聽知府成緬喊她地名字。
“道長玄凡,此次案子中功勞頗多……”
一一将她做的事情列舉出來,大加贊賞,甚至還有賞銀。
陶杞平日裡幫府衙辦的案子衆多,沒有哪次在公堂之上如此直接地肯定她的功勞,或者說沒将功勞攬過去已算不錯。
如今不僅賞銀比從前多出許多,還如此謹慎對待。
她看向屏風後的陳霁,她能感覺到陳霁對她的容忍,其他人也能看出來陳霁對她的看重。
成緬是官場老油條,自然順水推舟做了人情。
這些對她的恭敬,都仰仗陳霁。她雖不自在,卻無法否認,便不去計較細處。
堂審結束,陶杞領到賞金,掂了兩下重量,臉上的笑容愈發真心,與成緬客氣幾句笑盈盈地往外走,迎面和陳霁撞上。
臉上笑容沒收住,她就這樣面若桃花地看着陳霁,眸中閃着光,現下心情好,與他打招呼:“大人一路走好。”
和他擦肩而去。
陳霁感受到拂過手指的衣衫,帶着溫熱,還有萦繞在耳邊的淡淡道香,他握在刀柄上的手松開。
最終什麼也不做,又重新握了回去。
陶杞拿了銀子,本打算直奔升陽樓買牡丹釀,思量一番決定先回觀裡換一身幹淨道袍,她的髒道袍沒法穿,現下還穿着錦衣衛送來的青色長衫,又帶着冠巾拿着拂塵,顯得不倫不類。
“有辱師門。”
陶杞很有自知之明地評價到,日後還要在司州行道賺錢,形象不能丢,且若是哪個快嘴多舌的将她這般形象告訴師父,怕是又要被罰抄道經。
在道觀換了身幹淨的青白道袍,陶杞拿了銀錢從後山近路下山進城,要了兩壺牡丹釀和一盤麻辣兔丁。
躺在後山院子的藤椅上,搖晃着悠哉酌酒,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醒來,剩的半壺牡丹釀沒了,還被觀主師父罰去掃山門前的萬級長階。
隻因,觀裡有貴客前來。
這位尊貴的福主便是,錦衣衛指揮使陳霁。
觀主師父平日裡修身養性,淡泊名利,但是能立足多年成為司州最大的道觀,多少需要一些人情世故的往來,所以今日一早聽到往日的大福主知府成緬要帶着貴客前來,便巡戒全山準備迎接。
然後發現了醉卧的關門弟子玄凡。
這就是陶杞一覺醒來被罰的緣由。
弄清楚事情起因經過,陶杞因為賞銀大增對陳霁的好感減了大半,趁蹲在長階旁的牡丹從中偷懶時,揪着牡丹花瓣默數:
“貼個道符詛咒他,貼,不貼;貼,不貼……”
最後一片花瓣揪下來:“不貼。”
陶杞從花叢中站起來,拍拍衣擺的灰塵準備繼續灑掃,仍不情願地嘀咕:“這奸佞真難對付。”
正好拾級而上的陳霁聽到,轉頭看過來,姹紫嫣紅的牡丹從中,陶杞一身青白道袍好似不染煙塵的谪仙,眉宇間帶着淡淡的憂慮,宛若正在悲憫人間。
奸佞嗎?
京城确實滿是奸佞。
陳霁将這句話記下,袖中手暗暗握拳。
正因為平凡瑣事憂愁的陶杞,遲緩地注意到陳霁的到來,面對讓她多得賞銀卻又害他被罰的罪魁禍首,她勉強還能帶着三分真心的微笑以待,并好心的出口要為陳霁領路。
天知道她當然是為了逃避掃地,這直通山門的長階,哪裡需要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