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杞窩在陳霁牽着缰繩的兩臂之間,神色低落,軟聲說:“陳霁,我需要一匹馬。”
頭頂傳來陳霁一聲低沉的“嗯”。
靜默片刻,突然問道:“你會騎馬?”
陶杞腦袋噌的支楞起來,剛剛心情恍惚,她沒多想随口說出,而且好像直接喊了陳霁大名。
看陳霁的反應好像問題不大,陶杞存了試探的意味,繼續得寸進尺:“貧道天生聰慧,一看便會。”
頭頂沒了聲音。
支楞起來的陶杞精神逐漸恢複,她話多問道:“陳大人兩萬兩白銀買了貧道,是要做什麼?”
“看上你的才能。”
陳霁沒有遲疑,短暫答道。
這倒讓陶杞些許不适應,這般有問必答的陳霁……确實順眼很多,怅然不知不覺中淡去。
然後,她終于覺出一絲不自在的感覺。
她與害死她的死對頭同乘一匹馬,這合理嗎?
陶杞扪心自問,自答:這不合理。
她像鹌鹑一樣窩着,每次随着馬蹄踏地而起時,都能清晰感覺到撞在陳霁懷中的觸感。
過了一會兒,陶杞悶聲問:“還有多久到?”
頭頂沒有回應,陶杞以為不會有回答時,傳來陳霁的聲音:“你要小解嗎?”
她不是,她隻是想知道何時能從死對頭的懷中出去。
陶杞搖搖頭,嗫嚅道隻是想知道時間,然後默默往前挪了兩寸,與身後的陳霁拉開距離。
但是馬蹄踏地而起又落下,她便又撞進那溫熱的胸膛;她再挪出來,再撞進去;再挪出來,再撞進去…再挪……
突然挪不動了。
腰腹環上緊實的手臂,将她固定在懷中,陶杞後背的蝴蝶骨能清晰感覺到陳霁胸膛的緊實觸感。
因離得更近,比先前溫度更高。
“别動。”
頭頂傳來的聲音低沉中帶着愠怒,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陳霁說話時喉間的震動,他的下巴輕觸頭頂,癢癢的。
陶杞不動了。
不敢動,也動不了。
手臂将她的腰整個緊緊圈牢,她連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放輕,不想讓她緊張的心情随着腹部的起伏穿到手臂上,傳給陳霁,讓他知道。
兩側樹景不斷後移變換,初夏蟬鳴漸起,光影斑駁,細碎灑在兩人頭頂。
陶杞無暇去看,她的注意力不受控制的全部彙聚在腰上的手臂,她實在想不明白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讓這個害她的人現在這樣對她。
然後頭頂傳來聲音,打斷她的疑問。
“你,怕我?”
陳霁的聲音罕見的有一絲踟蹰。
陶杞不明所以,她确實是應該害怕他,畢竟她害死過他,但他為何突然問她?
見陶杞未回答,陳霁繼續說:“害怕到不敢呼吸。”
陶杞聽聞,一直提着的一口氣沒喘勻,瞬間咳嗽不止。
一邊咳,一邊慌忙擺手:“不…咳咳……不不是…咳咳咳……”
她倒是忘了,以陳霁的敏銳,怎會察覺不到,倒是叫他誤會了。
陶杞突然的咳喘讓陳霁更加誤會,伏頭在她耳側輕聲道:“不用怕,我不會把你怎麼樣。”
溫熱的鼻息噴在她的耳垂上,猛咳的陶杞這才發現突然靠近的陳霁,她猛然轉頭,撞進陳霁的眸中。
太近了,近到能看出他曈中映着她的影子,而且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關心,讓陶杞以為是她咳得太厲害産生的幻覺。
陶杞忙又将頭轉回來,隻敢看着前方的眼神慌亂不定。
陳霁直起腰,神色晦暗不定,繼續道:“兩萬兩請的幕僚,不會讓你有事。”
陶杞咳着慌張着,話卻全聽進去了。
她盤算陳霁這話很有理。
不管這兩萬兩白銀是真的買她,還是轉移到白龍觀藏匿,把柄已然握在白龍觀手中,他不敢拿她怎麼樣。
她又想得更深一層,覺出她像個人質,陳霁将兩萬兩放在白龍觀,白龍觀有條命在陳霁手。
兩萬兩白銀和她,一損俱損,一全俱全。
至少現在,陳霁确實不能拿她怎麼樣。
至于以後,她有兩條腿和聰明才智,跑起來比兩萬兩白銀容易多了。
陶杞心情又舒暢幾分,安分待在陳霁懷中,任由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肢,朝下個驿站奔去。
到驿站已是深夜,今晚是最後一次宿在驿站,之後要加快速度,不特意停靠休息,驿站換馬後會立刻出發,晚上大多夜宿野外。
陶杞知道今天隻是調整狀态,明天才是真正的長途追捕奔襲。她從房間出來,準備到大堂吃飯,打開房門便看到陳霁經過。
對了,陳霁住她隔壁。
陶杞點頭示意,轉頭翻了個白眼。自從算明白心中那杆秤,她對陳霁的恭敬愈加敷衍,兩萬兩白銀像灑水一樣拿出來的黑心兒佞臣,她不待見。
下樓要了一壇酒,今晚她要最後飲酒放松一下,往後一個月怕是都喝不到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