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沒意識到,可能繼續重複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然後溢出來。
正當她打算施行她的法子時,陳霁走了進來。
陶杞尴尬地笑笑,為了不讓陳霁看出她的困境,馬上嘴硬到:“快了快了,馬上好。”
然後她發現,陳霁臉上的胡茬不見了,先前的不一樣消失,他又是那個舉手投足矜貴淡漠的指揮使。
陶杞收回的視線再次轉回去,瞄了一眼,陳霁這人怎麼大半夜刮胡茬?
她很快收回狐疑的視線,埋下疑問,繼續和面團混戰。
陳霁走上前,面前兩盆面團一覽無餘,一盆已經滿到溢出來的稀面糊,還有一盆即将溢出來的面石頭疙瘩。
他眼中顯出沉思,默默看陶杞重複了一遍加水又加面的步驟,在她打算加第二遍水時開口:
“要不,我來做?”
“不用不用,我會做,快好了,馬上馬上。”
這話有點耳熟,一炷香前好像聽到過。
陶杞拿起水瓢,正打算舀水加進去,陳霁骨節分明的手握上她的手腕。
“我相信你會做。”
陳霁看着她,眼中難得認真:“這次我來吧。”
陶杞終于瞧出陳霁眼中的堅決,她将粘滿面粉的手從面盆中拿出來。
“行,你來也行。”
她的額頭滲滿汗珠,打算伸手擦掉,剛擡起手,手腕又被陳霁握住,這次直接握住了兩隻手。
陶杞愣愣看着陳霁,不明白又怎麼了。
陳霁看着面前的陶杞,汗落後的臉晶瑩剔透,臉頰微紅,鼻頭和額頭沾上面粉,一雙杏眼映着他的影子。
他斂了眼皮,眸色染上情緒,松開手轉過身,沉聲說:“先洗手。”
陶杞遲遲反應過來,趕忙洗了手,又洗了臉。
然後百無聊懶看陳霁下面,切臘肉,兩碗臘肉陽春面便做好了。
澆上熱面湯,香味滿盈。
陶杞早就看餓了,抱起陳霁推過來給她的面,筷子直取臘肉,她饞這幾塊臘肉好久了。
放入口中,先是臘肉帶着柴火氣的香味,一口咬下去,鹹、鹹鹹——!
鹹得陶杞難以下咽,可對面是陳霁淡淡的臉,她不敢吐掉,沒怎麼嚼,囫囵個咽下去鹹得剌喉嚨的臘肉,不顧面湯太燙,忙喝幾口。
臉頰愈發的紅,終于從鹹和燙中緩過勁,讪讪說:“好吃,好吃。”
陳霁瞧着她面色一瞬間多次變幻,卻仍是說出“好吃”,淡淡的神色出現些微不自然的松動,夾起一筷子面嘗嘗。
還好,雖清淡,卻不算難吃。
陶杞看出陳霁還算滿意,嘴角挂上甜甜的笑,目光誠懇,藏着一次次小精光。
“是好吃,臘肉配面,更香了,陳指揮使快嘗嘗。”
她看着陳霁夾起一筷子面條和臘肉,送入口中,瞪大眼睛,瞧着他始終沒有太大波動的情緒出現龜裂。
陶杞滿意的彎了嘴角。
看着陳霁同她剛剛一樣,強忍着咽下臘肉,很滿意。
面不能浪費,陶杞端了碗坐在竈房門檻前慢慢吃着,除了忘洗鹹得齁的臘肉,面很不錯,超乎她對陳霁手藝的預想。
陳霁也從竈房中走出來,端了面倚在門框慢斯條理吃着。
此地已近西北,夜幕是一片深藍,空曠靜谧,近在眼前。
陶杞吃完面,端着空碗安靜坐着不動,似在低語:“你是如何看出,軍戶村的人不值得停留?”
“我沒有看出來。”
身後的聲音如夜空般空寂。
她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回身仰頭看向陳霁:“那你為什麼不讓我留下?”
陳霁低頭,看到的眸子閃着星光,像頭頂的夜空;他想起那晚也是這樣的雙眼,含着怒意看向他,袖中匕首蓄勢待發。
轉身離開,淡漠道:“他們死活,與我無關。”
陶杞起身跟上,從胸前衣襟中掏出玉佩,塞到陳霁的手裡,又把陳霁另一隻手的空碗拿回來,從他身邊走過時,眼含促狹笑意,悠悠道:“無關,但是要告訴成知府啦。”
原來陳霁是個嘴硬的。
她将兩人的碗洗幹淨,又留了字條讓驿站夥夫不要浪費兩盆面,等早上烙成面餅她帶着上路。
和陳霁一前一後回了房間。
陶杞回房間倒頭大睡,隔了一牆的房間内,陳霁坐在桌前,看着手中的玉佩。
似還有餘溫;
溫熱,灼心。
*
第二日一早,陶杞到竈房拿上烙餅,遇到早起的錦衣使,先是老倉向她簡單點頭示意,還有沒睡醒的小虎,之後又是三三兩兩與她問好的錦衣使。
“道長好。”
“玄凡真人傷如何了?”
陶杞一一施禮,心情很好,騎上馬,随陳霁和一衆錦衣衛,再次上路。
一路不停,日落時分,面前出現一座雄偉的關塞。
蕭關,到了。
此一出去,便是茫茫塞外。
古拙的城門擋住灑落的夕陽,在地上投射出巨大的陰影。
城樓上暮鼓漸起,渾厚震蕩的鼓聲傳出千裡。
他們踩着晨鐘聲出發,踏着暮鼓聲出塞,身形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出了關,景色立馬變得不一樣。
曠野千裡,蒼河氣壯。
陳霁看着眼前的蒼茫原野,天際處雪山連綿,覆雪的山頂在夕陽下,泛出淡淡金光,他停下注視片刻。
陶杞在一旁,瞧見他臉上出現一絲憧憬,轉瞬即逝,被她捕捉到了。
她直覺,陳霁喜歡這樣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