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陳霁派了一隊錦衣衛前去監禁拿藥的農戶。加上有大量錦衣衛留在羌府看守,一整天下來,原本塞滿錦衣衛的擁擠縣衙,如今空蕩蕩,隻剩兩三錦衣使。
陶杞以為,按陳霁的性子,今晚定是會不休息,馬不停蹄查案。
陳霁卻沒有,而是踩着夜幕回了住處,且走的很慢。
等陶杞收拾好屍體,擦幹淨刀具,又見和陳霁一塊離開的呂仲衛一個人折返,匆匆來找郎中。
她這才想起來,她好像忘了什麼事。
眼疾手快攔住,問道:“呂衛,是有什麼急事?”
“勞煩玄凡先生關心,無事。”
這個呂仲衛好生死闆,沒有張章和小虎好玩。
陶杞聽聞回答,心中嘀咕。
又不甘心地誠懇道:“貧道略通醫術,何必再去請外面的郎中?如今在河州府,還是謹慎些比較好。”
呂衛沉思片刻,似乎在心中衡量利弊,錦衣使恰時擡着因湯藥暴斃的老農屍體經過,他側目掃了一眼,終于認可陶杞所言。
“先生随我來。”
陶杞推門進去時,陳霁已解了外衣,隻穿一件襟衣,襟衣後背有絲絲血迹蔓延開,粘連在肌膚上,呈半幹的褐紅色。
陳霁見呂仲衛領來的是陶杞,重新披上外衣,皺眉:“呂衛,如今已經不把本使的話聽進去了嗎?”
陶杞心中憤憤:都這種時候了,逞什麼強。
不能眼看着帶她來的呂衛受罰,開口打圓場:“是我堅持要來的。”
可陳霁見她幫呂仲衛說話,臉色更黑了幾分,讓她很是摸不着頭腦。
“卑職贖罪,擅作主張請來玄凡先生,卑職願意領罰。但請大人看傷要緊。”
呂仲衛撲通一聲跪下認罰。
這場景看得陶杞頭大,果然是什麼人帶出來什麼兵,都是一模一樣的死闆無趣。
這樣子要等什麼時候才能幫陳霁處理傷口?
“你跪在這裡貧道如何看傷,先出去吧,等我處理完陳指揮使傷勢,你們再談賞罰。”
陶杞有些心急,連她自己也未曾察覺她現在很擔心陳霁。
呂仲衛仍是一動不動跪着,待陳霁瞪了他一眼擺擺手,他才離開,并帶上房門。
房間裡隻剩陶杞和陳霁兩人。
陳霁斂眉無奈,咬牙嘴硬道:“小傷,無礙。”
陶杞剛想嘲笑,真是嘴比繡春刀還硬。
話到了嘴邊,變成點頭嗯嗯“貧道明白”,挪到床邊檢查他的傷勢。
長時間未處理,幹涸的血迹将衣服和傷口粘連在一起,陶杞動作很輕,仍然避免不了分離衣服時弄的傷口血肉模糊。
已經止血的傷口又開始出血,待陶杞将陳霁的襟衣全部退下,後背已是一片鮮血淋淋。
這對陳霁的日常來說或許真是小傷,他沒有絲毫反應,好像流的不是他的血。
陶杞打開呂衛離開前備下的藥酒,用白布沾取輕輕擦拭傷口,沾酒的白布剛一落下,她察覺到陳霁的肩膀開始抖動,很輕微,但她注意到陳霁脖側的青筋漸漸凸起,蔓延至而後。
她停下手,尋找更溫和的東西。
轉頭發現藥酒已經跑到陳霁手中。
陶杞感覺不妙,盲出言制止。
“别動,讓我來。”
話音未落,陳霁拿起藥酒從肩頭澆下去:“何必如此麻煩?”
出口的話平穩克制,隻有尾音揚起,似在極力隐忍,但還是沒咬住最後一個字音,漏了半聲悶哼。
陶杞扯了下嘴角,原來他不僅對犯人狠,對自己也挺狠。
也罷,她不再矯情,幹脆利落的檢查好傷口。
還好并未傷到骨頭,隻是血肉傷口面積頗大,又傷得太深,口子猙獰,看起來很唬人。
她認真将傷口中的礫石挑出,消毒上藥,纏上繃帶,想着順便再幫他套上衣服。
衣服從手中被抽走。
陳霁:“我自己來。”
陶杞站在旁邊百無聊賴地看他穿衣服,眼神明晃晃的在他身上梭巡,從失血過多慘白的後背,到前胸的肌肉。
然後她發現陳霁不是因失血而白,是本身就很白,白皙的皮膚下肌肉顯得内斂,煞是好看。
她視線一路向上,随口問道:“很疼嗎?耳朵都紅了。”
陳霁穿衣服的動作突然僵住,片刻後,放下衣服指指房門。
“出去。”
出去就出去,準你揶揄我,我噎一下是禮尚往來啦。
陶杞報了在河灘被揶揄的仇,心滿意足出來房間。
迎面撞上跪在門口的呂仲衛。
陶杞站在原地,一時不知是走是留。
呂仲衛對她冷淡,頗有氣節的說:“道長無須自責,卑職決定請道長來為大人看傷,便知會惹大人生氣,都是卑職的選擇。”
陶杞啞然,面對呂仲衛的坦誠,她說不出冠冕堂話的場面話。
“呂衛,進來。”
陳霁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來。
*
陶杞一整天沒吃飯,奔波至深夜,閑下來片刻隻覺饑腸辘辘,前胸貼後背。
從陳霁院中出來後,她抹黑到竈房啃了個冷掉的馕餅,拐到案牍庫繼續翻卷宗。
錦衣使都派出去,院中沒了晝夜不停查閱卷宗的衆多身影,隻剩一地書卷。
她走到角落唯一的一張藤椅旁,發現上午呂仲衛整理的“大将軍”記錄放在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