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敲門聲之後是呂仲衛死闆的聲音:“大人,馬已備好。”
星還是這片星,夜還是這片夜。
氣氛卻不太對。
呂仲衛說不上來哪裡不對,也不在意,他隻知道大人先前吩咐他備好馬。
于是他備好馬,前來禀報大人。
但見指揮使大人看他的眼神不善,大概是還在為他擅作主張請玄凡真人給他治傷不滿。
陳霁被呂仲衛的聲音喊過去,陶杞的意識終于回攏,腳步飛快出了院子,不敢回頭看。
雖然不知道備馬幹嘛,但是先離開再說。
她沒出息地想。
縣衙門口兩匹馬,陶杞利落上馬。
深夜備馬外出,肯定和案子有關。
陶杞專注想案子,以免一個不留神,思緒滑向剛剛的事情。
待陳霁走出來,她目視前方,不敢與其對視,揚起缰繩走在前面。
從縣衙出來,不管去哪裡,都要先沿着門前的長街往東,一路走到街口。
陶杞隻管悶聲駕馬往前走。
到了街口,她停下,目視前方,問後面的陳霁:“要去哪裡?”
“河灘。”
聽聞後,陶杞煞是開心,她本以為今天一堆緊急之事,已無法随她意願到沙漠查看,沒想到陳霁還記得。
陶杞不再磨蹭,揚繩駕馬飛奔出城。
夜裡河灘,漆黑一片分不清天地,隻有泱泱河面,月光下波光粼粼。
兩匹馬到了河灘,速度變慢,并排緩緩而行。
漸行漸遠,眼前的漆黑有了變化,天地交界線慢慢出現,一點點清晰擴大。
從一條細線變成一片,最終呈現在陶杞眼前,是一片狀似海面波浪起伏的沙漠。
銀白月色灑在沙子上,細碎閃光若隐若現,宛如看不到邊際的碎銀海。
陶杞正沉浸其中,幻想若這些都是真銀子,該有多好。
身側抽刀出鞘的摩擦聲,打破這一片靜谧;陳霁揮刀劃破空氣,朝側方飛馳而去。
轉變之快,陶杞未曾反應過來,但出于對陳霁探案之能的信任,她跟了上去。
點點火星出現在陳霁飛奔而去的方向上,陳霁抽動缰繩,加快速度,掠過火星繼續往前。
此處已快進入沙漠,地上沙土松散,從火星處蔓延出一串腳印,朝羌府背靠的綠洲延伸而去。
陳霁去追趕往綠洲逃的人,陶杞則在火星處停下,下馬走近火星查看。
火星是一團将熄未熄的火堆,燒火堆之人匆忙踩滅火而逃,地上尚殘留未完全燃燒之物。
陶杞撿起來碎片,不需細看,她一眼認出這是紙錢。
是河灘失蹤之人的親眷前來祭拜嗎?
為什麼匆忙逃走?
和之前遇到祭拜的一家三口不同,這個踩滅火堆匆忙離開的人顯得更為奇怪,此人難道将她和陳霁當作了旱魃不成?
害怕旱魃又為何選擇半夜到河灘祭拜,而不選擇白天前來?
陶杞心中懷着諸多疑問,在熄滅的灰燼中翻找線索。
那邊陳霁一路追到綠洲邊緣,果斷下馬進入綠洲繼續追。
不多時,蹲在火堆旁的陶杞見到陳霁歸來。
他一手牽着馬繩,另一隻手也牽着繩子;不同的是,馬繩自然牽着馬,另一條繩子末端,則拴着一個看起來約莫四十餘歲的婦人。
婦人面色惶恐,眼中含淚,不停的哭訴求饒;可任其如何哀求,綁她的陳霁始終無動于衷,好似沒有聽到身後的哭啼一般。
陶杞瞅見,走上前将綁着婦人的繩子從陳霁手中扯出來,幫婦人松綁,引其一同坐在火堆旁。
她并非不擔心這婦人再逃,而是她相信陳霁能将其抓到一次,就能抓到兩次、三次。
陶杞心中小九九藏得很好,面上顯出真誠無害,對婦人無奈一笑:“貧道替那位賠個不是,一介莽夫吓到福主。”
“莽夫”陳霁不語,站在一旁摸摸馬脖子,靜看神棍套話。
“貧道夜觀星象,此地旱魃封印近日松動,前來查看,擔心旱魃跑出禍害縣裡百姓。”
陶杞順了順臂彎中的拂塵毛,擡頭看着星空,神色莫測。
“福主前來祭拜,需小心為上。”
“…旱魃?”
婦人眼中淚尚在,看向她疑惑的重複到。
這婦人對“旱魃”的反應與她預想的有些不同,不過問題不大,陶杞看出“旱魃”一詞仍能引起婦人的注意。
于是繼續道:“就是這河灘吃人的旱魃,元始天尊在上,旱魃最喜夜裡出來吃人,福主怎得偏偏晚上來呢?”
婦人抹掉臉上挂着的淚,低頭哼笑,似是聽到什麼好笑話,與先前倉皇逃竄的謹小模樣不太相符。
“道長言笑了,民婦不信這些,你還是說與他人聽吧。”
陶杞自打披上道袍,這身份很好用,鮮少碰壁。
如今碰了一鼻子灰,先是一愣,而後三年市井的油滑讓她很快拿準,換了路數。
愣怔順滑過渡到疑惑,一雙眼睛認真望着婦人:“貧道在河灘晃悠這幾日未曾見到旱魃蹤迹,福主這般所言,貧道倒有些懷疑,這旱魃傳言的虛實了?”
眼珠子滴溜轉,似在很認真的思考糾結:“不過河灘确實是實打實有人丢失,總要有個說法,又讓貧道覺得旱魃傳言有幾分說頭。”
“福主燃香燒紙,定也是祭拜河灘失蹤的親眷,怎得不認同這般說法?”
陶杞最後将話落在婦人身上,言語間,疑惑擔憂拿捏的恰到好處,狀似無意的問。
婦人沉默,望着跟前的紙火堆,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