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江辭被吸油煙機和燃竈聲吵醒,迷迷糊糊走出卧室。
許宥禮正穿着圍裙,在廚房裡颠鍋,肌肉線條完美的白皙手臂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他餘光瞥見江辭,歪頭笑了笑,“醒了?快去洗漱吃飯吧。”
江辭掃了眼旁邊剛剛悶好的米飯,疑惑,“你之前不是說早上少吃碳水比較好嗎?怎麼今天這麼,額,隆重?”
許宥禮嘴角揚起意味不明的弧度,“因為今天找到了好食材,迫不及待要和小辭分享啊。”
江辭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許宥禮說找到了好食材?
這霧氣紛飛的天氣,在北城能找到多新鮮的?
難道許宥禮還能憑空捏造不成?
江辭被勾起了好奇心。
從洗手間出來,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一碗米飯和一盤炒肉,肉表面裹滿了褐色湯汁,在白色燈光下熱氣騰騰。
江辭狠狠咽了口口水,拿起筷子挑起一塊嘗了嘗,口感脆脆的,咬爆的瞬間還會爆汁。
鮮嫩的肉氣在口腔裡炸開,不停勾着胃袋多日來嗷嗷待哺的饞蟲。
江辭話都來不及說,坐下就塞了好幾口米飯,直到夾下一口菜時才不經意問道:“許宥禮,你說的好食材就是這個肉嗎?”
“小辭真聰明。”許宥禮走過來,語氣平靜,“猜猜這是什麼肉?”
江辭一邊嚼一邊思索,“說是豬肉,又很有嚼勁,說是牛肉,又很鮮美……難道是深海魚和牛肉打的泥?”
許宥禮隻是笑着,沒有說話。
江辭看對方避而不答的态度,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與此同時,空蕩蕩的胃袋不停灼燒,仿佛那些菜被江辭咽下去後跑到别的地兒去了,越吃越餓。
菜盤見底,隻剩一塊肉和滑膩膩的深色湯汁,江辭剛剛夾起,那塊肉就像皮球似的從夾縫中逃脫,咕噜噜滾到地面上。
江辭盯着它,心中暗歎可惜,抽出一張紙巾去撿。
肉在地面上滾出一道長痕,粘了一層幹巴巴的灰,白色的圓球下方耷拉着一道細絲。
什麼東西?
為什麼好像在哪兒見過呢?
江辭心裡莫名生出一道恐慌,突然,“肉”轉了個個兒,一個四周溢滿血絲的棕色眼球正仰視着他!
江辭腦子嗡得一聲,胃部猶如被一雙大手緊攥般不停翻騰、作嘔。
是人的眼睛!
江辭驚恐地說不出話,胃酸倒流,跑到垃圾桶前狂吐起來。
許宥禮笑着走到他身邊,尖銳冰冷的皮鞋順勢踩爆了那顆眼球。
一聲黏膩的脆響,汁水四濺。
許宥禮扶住青年的雙肩,唇角親昵地貼在耳廓,笑道:“你不是說最想見你的好朋友嗎?今天我把他帶來了。”
“你看起來,怎麼不太開心呢?”
江辭驚恐地瞪大雙眼,渾身血液凝滞,許宥禮含笑的視線讓他本就擠壓着的内髒徹底打了死結。
“不——!!”
江辭躺在卧室床上,觸電般坐起身,死死瞪大眼睛急促喘着粗氣,渾身冒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腦内布滿嗡鳴聲。
胃部翻滾的灼燒感仍在體内不停蔓延,他跌跌撞撞跑到洗手間幹嘔了半天,強烈的情緒才逐漸褪去。
許宥禮出現在他身後,眉眼緊鎖地看着他,“小辭,胃不舒服?”
江辭對着幹涸的盥洗池大口喘氣,腦袋疼得像被人砸了一錘,眼前不停閃爍着剛剛那一幕……不知過了多久,渙散的眼神微微聚焦,他才終于緩過神來,撐着上半身對鏡中的許宥禮笑了笑,“我沒事。”
許宥禮淡淡幫他撫了撫背,“早餐想吃什麼?冰箱裡還有些食材……”
聽到“食材”兩個字,江辭如遭電擊般渾身一激靈,“不要!”
許宥禮顯然也愣住了。
江辭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了,扶額緊緊閉着滿是酸脹的眼睛,“我是說,我現在不餓,不想吃東西。”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渾身發麻,心髒都快從喉管裡嘔出來了。
江辭真的很害怕,許宥禮會從冰箱裡拿出和夢裡一樣的食材,說是林弦清……
思及此,那股惡心的滑膩感再度從胃道滾了上來,江辭漱了漱口,想把那些虛幻的咀嚼感和血腥味都甩出去。
許宥禮眯起眼睛,盯着他背影看了許久,才妥協道:“那你先休息吧,等餓了再說。”
江辭“嗯”了一聲,木然回到房間。室外晴空萬裡,天空大亮,刺眼的光線折射在室内,惹得江辭睜不開眼,他躺在暖洋洋的被子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闆,完全找不到任何活着的感覺。
他想起從前,想起和林弦清一起趕選修、深夜蒙在棉被裡聊八卦的日子,想起在機場離别時那一眼。
早知道以後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那時候他就不該放林弦清走。
熱滾滾的淚花順着眼角滴落在枕間消失不見,江辭蜷縮成一團,保持人類嬰兒保護自己的本能形态,無聲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