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箭來。”卿如意擺擺手,萬事開頭難嘛,她心态好着呢。
捏住木質箭柄,她微微眯起眼睛,心中默念:兩點一線,進!
然白羽箭依然險險擦過銅壺,摔于地上,羽毛都略微開岔了。
王馨玥搖着團扇譏诮奚落:“哎呀,卿姐姐用力過猛了罷,你瞧瞧箭尾。怎生得半年未見,姐姐還是這個脾性。”
卿如意淡淡擡眸掃了她眼:“是麼?那我也誇妹妹一句,士别三日當刮目相待,妹妹這個嘴碎嚼舌根的本事倒是見長啊。”
她抽出第三支箭,快準狠扔了出去,好像銅壺就是王馨玥般:“我這個做姐姐的反倒是自愧不如了。”
對面立刻傳來王馨玥氣急敗壞的聲音,卿如意可不把人放眼裡,她注意力渾不在此,隻垂眼看向地上三支白羽箭。
怎麼回事?明明她次次手感都甚好,如何就一支也投不進?
辭緣隻消一眼,便瞧出了端倪,他啟唇正欲提點一二,卿如意便果斷擡起手腕,向雙耳銅壺最後一擲——
“沒中!”王馨玥吊起嘴角,幸災樂禍。
卿如意心中不解,卻還是認栽,隻當是自己運氣不好。
她不慌不忙坐回案,随手自斟,豪氣萬分地舉起手裡杯盞:“輸便輸了,我自罰三杯。”
“小姐!”
“師傅!”
背後兩道聲音抑制住她手上動作,卿如意回首淡笑:“喝個酒而已,小事一樁。”
辭緣搖頭,他一雙鳳眸清澈印刻她笑顔:“不行,蒸酒太過辛烈,換旁邊的果酒。此次投壺分明有蹊……”
卿如意詫愕看向手中清冽酒水,全然未将話聽完:“你怎麼認得這是哪種酒?”
她都不認識,哪壺近便倒哪壺,辭緣眼力見識竟有這般好?
辭緣喉中一凝,他幼時宮内母妃最愛喝這兩種酒,他如何不知?
王馨玥大聲嚷嚷:“可以啊,姐姐喝不了酒又何妨?這樣,換個懲罰,要你那戲子唱幾句便可。”
辭緣面上笑容逐漸淡去,眼尾洇開一圈紅,瞧着楚楚可憐,卿如意惱了,重重擱下酒杯:“我輸了與他人何幹?”
王馨玥怯場一瞬,不再理會卿如意,而是倨傲擡起下巴看向辭緣:“喂,比起讓你家小姐飲酒,你這個做下人的,更願意自唱幾句替罰吧。”
卿如意萬般沒想到這人會對辭緣開刀,她心中焦灼憤懑,然少年看着自己的眸子黝黑不見底,瞧不清其中情緒。
她心中咯噔一響,伸手企圖拉住他袖子,衣料卻是轉瞬即逝:“不行,辭緣,你不能……”
辭緣醞釀甜甜笑意,安撫般最後看了眼卿如意,轉而面向王馨玥,徒留她個孑然背影。
“奴自然願意。”
風起,他聲音缥缈,青色袖袍紛飛,好似随時會随風而去。
輕鴻又在一旁勸慰卿如意道:“師弟去也是應該的,不枉師傅昔日精心栽培。”
卿如意眼皮狂跳,絲毫聽不進去——不妙,她的小樹苗定要出事!
“蘇州不是自古盛産纖阿麼,你唱幾句與其相關的詞兒。”王馨玥将少年從頭到尾打量個遍,語氣輕蔑。
辭緣溫順應下,眼底卻是劃過幾分陰冷算計:今日不給這知州女撂點面子,就違背了他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姓。
煙波般的歌聲泛于潮潤空中:“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誠為虛度光陰。①”
二八年紀的王馨玥搖扇動作就是一頓,臉色漸漸黑了下來。
清風吹亂少年發絲,他神情哀戚,眉眼小痣徒增媚意,惹人歎息紅顔薄命,唱腔婉轉凄厲似杜鵑泣血:“可惜妾身顔色如花,豈料命如一葉乎!①”
他舞姿翩跹,在池中央好似朵青蓮,脆弱又奪人眼目,所有唱詞和周遭唏噓都好似凄風冷雨。
“夠了!”王馨玥拍案而起,她惡狠狠看向卿如意,“是你叫他這麼唱的?”
卿如意唯覺辭緣選詞太過犀利,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
她一時顧不得那麼多,氣勢洶洶起身離席,箭步上前護住自家小樹苗,挑眉反問:“怎麼?唱的不過是古老風月故事,你一未出閣少女,還對号入座上了?”
王馨玥恨恨咬牙,幾時卿如意嘴皮子這般利索了。她啞口無言又咽不下這口氣,一肚子火全撒在辭緣身上。
“這既然要唱戲,那必然要換身行當啊!不然多沒誠意!人多了才熱鬧,兩個戲子一同唱甚好!卿姐姐,這可是給你家班表現的好機會,你不能拒絕吧。”
“我家班裡的人,幾時允許你擅作主張?”卿如意拔高音量全然不答,滿腔怒意之下覺得拳頭又癢癢了。
輕鴻屏息靜氣,生怕說錯話一直龜縮于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