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左等右等,人都走光了,才見着獨自回來的輕鴻。
她剛上前一步,輕鴻卻是慌慌張張帶來噩耗:“碧桃姐姐,辭緣師弟遇刺了!但他偏偏不等我叫醫師,獨自去找師傅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會兒碧桃哪敢繼續守在原地,步履匆匆領着輕鴻尋卿如意。
客房内,卿如意終于繞好最後一圈紗布,随手拿了剪子粗暴剪斷,丢下遊逢安胳膊:“好了,我可要走了,你自行歇息吧。”
遊逢安一把抓住她手腕,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狗腿子般讨好道:“卿妹妹手上沾了點藥泥,擦擦罷。”
卿如意不要白不要,她剛接過帕子,胡亂擦了下指尖,門外便響起碧桃恐懼的聲音:“小姐,辭緣他遇害了!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就于外面站着呢,奴婢就說怎麼隻有輕鴻回……”
“現在?怎麼可能!”卿如意大腦一片空白,她攢着帕子,壓根來不及思考,風一般離去。
外頭日光早已消匿,天将欲雨,涼風陣陣,卷起少年淩亂發絲,墨發貼于臉上,更襯得他面色慘白如紙。
怎見得玉蘭樹下,辭緣紅着半邊胳膊,沒了魂兒一樣矗在一地斑駁中。
他聽聞動靜這才緩緩擡頭,一雙鳳目漆黑死寂,沉沉同她對上視線。好似她的錯覺,那雙眸子在見到她的一瞬間,浮現出幾近燃燒的恨與妒,卻是稍縱即逝。
辭緣安靜不語,默默待她喚他名字,仿佛一具行屍走肉杵在原地,沒有多餘的反應。
卿如意心髒狂跳,不由揪緊了手中絲帕,飛速奔向玉蘭樹下少年。
她握住他手腕,輕輕擡起他胳膊,其上刀痕累累,透過褴褛衣料都能瞧見翻開的紅白皮肉,握着他的指尖都跟着發涼。
“辭緣,告訴我,誰幹的!你受這麼重的傷,怎麼就在外面傻等?”卿如意又是心疼又是惱火,一時不知如何說他才好。
然他鴉雀無聲。
卿如意急眼了,擡頭看向辭緣,習慣性加重手上力道:“說話啊!怎麼了這是?”
黝黑不見底的眸子這才恢複些生氣光彩,好似弄疼了他般,辭緣蓦地紅了眼眶,霧濛濛水光在眼裡打轉,聲音裡的委屈都快溢出來了:“師傅。”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語氣過于激烈,忙放松手上力氣,輕拍他脊背:“别着急,你慢慢說。碧桃!快,快去把醫師叫過來,他沒走遠,快去!”
辭緣喉結滾動,如鲠在喉。他唯覺好笑,他分明是叫了丫鬟傳她的,可她沒來。
“卿妹妹,你不用還我帕子了,嘶……”遊逢安出來湊熱鬧。
包紮好的手臂耀武揚威般落于辭緣眼中,他愈發冷下眸色。
遊逢安看着少年這片刺目鮮紅,倒吸一口涼氣:“卿妹妹,你這個徒弟傷的也太重了吧。”
卿如意團起手中帕子,瞪了眼礙事的遊逢安。
辭緣安靜垂眸,将她手上不自覺動作盡收眼底。她知不知道,帕腳上繡着一朵桃花,粉紅色紮眼的很。上藥遞帕,那他的苦等有何意義?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是誰欺負你了?”卿如意正在氣頭上,壓根不理會遊逢安,直直盯着辭緣,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師傅,我沒事。”辭緣眉眼溫順,依舊對傷情輕描淡寫,他不着聲色地抽出自己手腕,血腥味在空中彌漫,“我也不知緣何遇上了歹人。”
“歹人?如何就傷你了,傷勢如此之重!”卿如意再度扯住他手腕,不許他躲開。傷口猙獰,可見下手之狠厲——到底是誰要害她的小樹苗!
輕鴻在門内無聲觀摩,聞言五指摳着門框,他這個師弟真是好算計,他這遭怕是躲不過了。
“師傅,可以将帕子借我嗎?”辭緣閉口不答,而是在她面前攤開手掌,其上血迹早已凝固,“我想擦一擦,可以嗎?”
他尾音虛軟,潮潤的眼中多了些祈求,觸及人心靈最深處,卿如意心疼自責得隻想各種彌補,就連要說什麼都忘幹淨了,當下毫不猶豫塞進他手中。
遊逢安嚷嚷抗議:“那是我給你的帕子哎!”
卿如意才不管這些,自顧自放緩嗓音哄她的小樹苗——
“以後再有什麼緊急情況,第一時間同我說,你是我最得意重視的徒弟,師傅如何也會護着你,不會将你冷落在外受這些委屈。”
師傅,徒弟,冷落,委屈。
他笑了,淚水在眸中蒸發,熬得眼眶通紅。她什麼都不知道,正因為是師徒關系,他才會久居下位處處掣肘,在她兩難中才永遠不會是首選。
卿如意見他都傷成這樣了還笑得出來,心髒都好像吸飽水的棉花,脹痛得呼吸都沉重了起來,努力搜捕安慰詞彙,卻隻能低低喚出他的名字:“辭緣……”
欲說還休。
辭緣抽不出自己的手,隻得任由她握緊,良久才吐出一句漂亮話:“師傅很忙,我都知道,所以師傅不可能時刻都能保護我。”
卿如意嗫嚅着唇,凝噎措辭,醫師卻剛好打道回府,打斷了二人暗流湧動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