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咽下了一杯苦澀的白茶，這種感覺讓沈雨上并不舒服，他擡頭看了一眼伏野，又把整個身子蜷縮起來。

沈雨上覺得胸口一悶，快喘不過氣來。上次從墓園接伏野去酒吧之後，他其實有打電話給施黎，問他伏野父母的情況，可施黎隻用幾句話敷衍過去。

“施黎他沒跟我說實話。我其實不知道你媽媽是當年……”沈雨上下意識咬着自己的指尖，不知道這話到底要怎麼接下去。

“沒事，都已經過去7年了，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伏野依舊看着窗外，投在臉上的表情波動并不大，就像讨論一件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事情。

見風太大，他不知道從後排哪個包裡取了件外套出來，随手蓋到沈雨上的身上，還幫他掖了掖領口，說道：“冷不冷？”

“還好。”副駕的人把臉往下一低，有了大膽的猜測。沈雨上有些不可思議道：“所以……你當時退學，其實是因為這些事，我還以為……”

“以為我是因為不想見你才退學的？”伏野忍不住笑了下，藏在眼底的難過好像溢了出來，“是麼。”

不……以為你真的喜歡上了别的人。沈雨上咬着嘴角搖了搖頭。

施黎跟他開玩笑的話可以不當真，但當時同學間對伏野和梁煜清的傳言卻在一點一點侵蝕他的理智。

他開始自我懷疑，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伏野這個人，以至于後來他不再願意跟任何人交流，開始把自己一個人關起來。

可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可笑。明知道都是假的，但這場病還是把他拖進了深淵。

他一邊掙紮，一邊反抗，後來又突然明白沒有誰能夠拉他一把，所以最後選擇坦然接受。

好像這個沒有結局的故事裡的主人公，被他自己強行換成了别的人。

他清醒又茫然，最後遍體鱗傷一路逃到了國外。

沈雨上的沉默讓伏野微微蹙了下眉，随後他又把搭在車窗邊的胳膊放了下來，開始跟他耐心解釋道：“那時候我媽身邊離不了人，我實在沒精力繼續留在學校，而且……”

“而且什麼。”沈雨上回過神。

“而且每天的醫藥費怎麼也得小一萬……”伏野苦笑一聲，擡着嘴角假裝平複心情，“那時候，我一個高中都沒讀完的學生，哪來這麼多錢，但她是我媽，我不能就那麼放棄。”

“……”七年前的一萬塊錢對一個還在讀書的高中生來說，到底是什麼概念，沈雨上壓根不敢去想。他吸了一口氣，腦袋不自覺地往伏野那邊靠，“那後來──”

“你們高三那年，我就一邊在醫院照顧我媽，一邊打零工，總之，能賺多少是多少吧。”

沈雨上沒再回應，他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再後來，就看着你和施黎就畢業了。”伏野突然仰頭，臉上的表情夾雜着羨慕，“高考出分那天我回過學校，在你們藝術樓1樓大廳的榮譽牆上，看到了你的照片。沈雨上，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

“然後我突然就覺得，我的人生好像也沒那麼苦了。”

伏野隻是笑了笑，伸手撫摸着沈雨上的脖子，手心摩擦過後的餘溫好像讓他清醒了許多。

以前他總是覺得秘密這東西，就應該一直壓在心裡，等哪天願意對着某個人親口說出來，那也代表着他真的能夠做到對過去釋懷。

伏野突然回想起多年前伏微離世前說過的話，别的家長都是希望自己的小孩平安順遂，衣食無憂，隻有伏微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自由灑脫。

“後來呢？”

“我媽的病情一度惡化，我實在沒辦法……就找施黎借了錢。但錢救不了命，她是在冬天被火化的……于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别的牽挂。”

“……”

“怎麼突然不說話？”伏野用冰涼的手指戳着沈雨上的腦門低頭輕聲道。

旁邊的人睜開眼睛，從伏野身上聞到了鹹澀的海風味道：“我有點不舒服。”

伏野一怔，從頭到腳瞥了他一眼，最後一臉無奈地又問：“哪裡不舒服？”

“這裡。”沈雨上的手剛剛還全部藏在袖子裡，現在卻伸了根手指出來，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明明這裡的風很大，可沈雨上還是出了一身冷汗。

“這裡有點疼。”沈雨上小聲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伏野到底有沒有聽見。

伏野突然就說不出話了，他重新啟動車子，看了一眼正孤零零站在路邊的公示牌，上面寫着一串冰島語，底下有中文翻譯，大概意思就是距離維克小鎮還有不到30公裡。

他調整好自己的呼吸，把手機後台的導航目的地切換到了紅房子，然後打開了錄像功能，清過嗓之後才把鏡頭對準了自己。

“現在是冰島的下午5點，我們距離維克小鎮的紅房子還有最後30多公裡，大概一個小時就能到。”說完，伏野又把鏡頭移到了沈雨上身上，有些無奈的笑了下，“坐在我旁邊這位帥哥呢，他是我的老闆，如果運氣好的話，也可能還是我未來的男朋友。來──”

伏野把蓋在沈雨上身上的外套往下稍微拉了一下，讓他露出整張臉。

沈雨上眼睛有些紅，好像偷偷哭過似的，看見鏡頭就想躲，可伏野不讓，他的胳膊環着沈雨上的肩。

“躲什麼。”伏野笑道，“這視頻又不給别人看，哭就哭了，除了我沒人會知道。”

“誰哭了……明明就是剛剛開着窗被海風吹的好麼。”沈雨上皺着眉，伸手就要去推伏野的手機。不成想下一秒，伏野的臉突然湊近過來，炙熱的眼神像翻湧噴發的岩漿一樣，燒的他有點疼。

這個距離，哪怕下一秒他們會接吻，沈雨上都不覺得意外。

手機自動掉在他的腳邊，攝像頭被遮住，屏幕黑乎乎一片，可沒有人伸手去撿。

“你……别離我這麼近──”

“沈雨上。”伏野喊着他的名字，眼睛也跟着紅了。他用指腹蹭了蹭沈雨上的眼尾，最後輕輕撫摸着他的眉骨。

“你，幹嘛。”

“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生病的？”伏野溫潤的呼吸撲在沈雨上的臉上，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實在過于暧昧，“我要聽實話，你要是不說，我這次一定使勁咬你，你以前不總說我是野狗麼。”

這次？沈雨上下意識擡了擡眼：“這次……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

“對，沒錯。”伏野突然笑了一下，用掌心捂住了他的眼睛，“7年前強吻未遂，但這次不會。”

我會像野狗那樣親吻舔舐你流血結痂的傷口，再也不放手。

沈雨上的視線被全部遮去，看不到伏野臉上的表情。他擡了下胳膊，輕輕握住眼前這隻骨節分明的手往下一推，将伏野的手心覆蓋在自己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