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
“我不是同性戀。”
“我隻是……我隻是喜歡你……僅此而已啊……”
“這麼巧啊，我也不是。”
……
面前是一片看不到頭的黑色海洋，暴風雨把巨浪推到很高的位置，好像随時都會砸下來，狠狠地把整個陸地劈成兩半。一半是黑色，另外一半，是逐漸被黑色侵蝕的白。
沈雨上隻是渺小的火山礫，阻止不了這場風暴的來臨。他拼了命地往前跑，巨浪跟在身後，時輕時重地拍着他單薄的後背。
海水從他的腳踝逐步蔓延到小腿，最後淹沒着他的腰身，就像有無數雙手扯着他的所有，将他拼命地往回拉。
一點一點，将他吞噬殆盡。
窒息……絕望……好像随時都要死掉一樣。
沈雨上努力地按着自己的脖子，尋求最後一點能夠呼吸的空間。
這麼巧啊，我也不是。
所以，我們到此為止，行麼……
“不行。”沈雨上仿佛置身一片黑色漩渦的中心，他揮着手掙紮，喊着伏野的名字，“救救我，誰能……救救我──”
“沈雨上？沈雨上。”
是伏野的聲音。可是，伏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早都走了嗎？
沈雨上猛地睜開眼睛，雙手撐着床闆坐了起來，額頭上的小汗珠“吧嗒”一下，滴落到他淺灰色的夏涼被上。伏野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自己的床上下來坐到了他的床邊，臉色看上去有些差。
“你居然還在……”沈雨上小聲呢喃道。
伏野先是一愣，随後故作輕松朝他笑了笑：“這裡不是我宿舍麼，就那麼想我走啊？”
“啊，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沈雨上徹底清醒過來，往窗外看了一眼。
原來外面開始下雨了……難怪剛才做的噩夢都跟水有關系。
密集的雨點還在粗暴地砸着玻璃窗框，發出的聲音一下子就擾亂了他所有的思緒。沈雨上松了口氣，擡頭往牆上挂着的空調那瞄了一眼。
20度……适合夏天的最佳溫度。無奈半夜突然開始下雨，沈雨上覺得有些冷，隻好把夏涼被批在自己身上。
“做噩夢了？”伏野輕聲問道。
“沒……”沈雨上聲如蚊蠅，差點被外面的大雨給蓋過去，“那個，我剛剛是不是……說什麼不該說的夢話了。”
劣質空調的幾片扇葉被冷風吹的咯吱響，伏野低了低頭，看見沈雨上床腳的位置被雨淋濕了一大半，他伸手去關窗，指尖觸碰到窗台的瓷磚。
又是一年台風天，還真是濕漉漉地不像話。
今年這個夏天很是奇怪，才入夏不到兩個月，席卷二經的台風就已經來了3場，而且一場比一場猛烈。不像去年的“泉眼”，來的雖然突然，但還不到需要停課的程度。
伏野坐回自己的床，笑了笑：“可能說了吧，但我沒聽清。你渴嗎？做個夢做的嘴巴都幹了。”
“……不渴。”沈雨上低頭沉默着，不敢去看伏野的眼睛。
傍晚在天台上發生的事還曆曆在目，他不明白，為什麼伏野能接受得這麼坦然，好像之前那些話壓根就沒說過一樣，還是那個隻會對他輕聲輕語的伏野。
可伏野好像不再是他的，他飛的很高，沈雨上伸手都有些夠不到。
想到這些，沈雨上忍不住把臉埋進被子裡，輕輕吸了吸鼻子：“現在幾點了？”
“淩晨2點。”伏野的手伸到枕頭底下，然後把手機摸出來看了一眼時間。
沈雨上看着濕了大半的枕頭，他用後背抵着牆，然後兩隻腿蜷在胸前，胳膊輕輕搭在膝蓋上。
他看着外面的大雨，突然歎了口氣：“伏野，外面雨太大了，我好像睡不着了。”
“那怎麼辦，這雨不知道得下到什麼時候。”
“你……要不讀詩給我聽吧？”也不知道他現在還願不願意。
“不了吧，都讀了小半年了……你也真是聽不膩。”伏野笑了笑。
果然……沈雨上“哦”了一聲，探着身子從旁邊的桌上拿來了自己的速寫本。
鉛筆插在筆筒裡，沈雨上夠不到，他把速寫本翻到最新一頁，然後說：“那我畫畫吧，你幫我拿下鉛筆，就離你比較近的那個筆筒裡。”
伏野聞言看了過去，在沈雨上放在桌角的筆筒裡挑了兩個看着比較新的鉛筆遞給沈雨上，然後歪了歪頭瞄了一眼他的本子。
“我現在跟你聊天的話，會不會打擾到你？”
“不會。”沈雨上開始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一直低着頭，“你，還想聊什麼？”
不知怎的，沈雨上本能地往後縮。
“什麼都能聊？”伏野談笑自如道。
“什麼都能。”沈雨上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速寫本上幹淨的線條末端出現了突兀的一筆，他皺了皺眉，擡手又指了指桌上的筆筒，“橡皮也幫我拿一下。”
“哦好。”
伏野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不過這次遞完橡皮之後，他把整個筆筒都往靠近沈雨上床鋪的位置推了推，繼續說道：“我聽人說，你們學藝術的以後都會出國深造什麼的，你呢？你以後也會出國嗎？”
握着鉛筆的手停頓了一下，沈雨上斜了斜嘴角：“會。我有一個很想去的大學，就在國外。”
“真的啊……”看來李初月他們沒有騙他。伏野不由自主點了點頭，又問：“那你的英語怎麼辦？我聽說出國留學要考什麼雅思托福這些東西，你又不愛學。”
“你從哪裡知道這些的？”
“小旅館旁邊的電線杆上。”伏野說，“那上面貼了好多廣告，而且每兩天就會換一波新的，看得多了自然就記住了。”
沈雨上眨了眨眼，笑着說：“放心吧……總有辦法的。看不懂就背，背不下就多抄幾遍，實在不行就報個專門學英語的班。”
總有辦法的，對，總有的。
“也是，而且你人緣這麼好，去了國外也不用擔心交不到朋友。”
“那……就借你吉言。”沈雨上深吸了一口氣，“你呢？伏野，你以後會去哪裡？會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
說到這裡的時候，沈雨上隻覺得胸悶，就像剛才噩夢裡一樣，随時會被吞沒似的。
伏野說他不是同性戀，那他以後又會喜歡除了他以外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