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伏野的雙眸沉了一下，為了不被沈雨上發現，他把臉轉向另外一側，盯着宿舍樓下亮着的那盞路燈看了好半天。“嗯……形容不出來，這種東西還是得看感覺吧。”

“嘁，不說就不說吧。”沈雨上下意識嘟了嘟嘴，偏頭瞥到了伏野塞得滿滿當當的行李箱，“你……要搬出去住了嗎？”

伏野點了點頭：“嗯，陪我媽。”

“哦。”沈雨上這次沒再問他以後還會不會回宿舍住，“那明天幾點走。”

“你醒過來之前吧。”伏野回答道。

“不……”沈雨上突然笑了笑，“以前每次醒來的時候你都出去買早餐了，宿舍裡空空的，很不舒服。所以這次讓我先出門吧。”

起碼離開的時候，你還在。

“好。”伏野怔了下，很快回答。

雨沒有要停下來的迹象，房間裡安靜極了，隻剩下秒針和鉛筆摩擦紙張的聲音。

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好像回到了正軌，提及到的所有話題都隻到普通朋友的程度，不再越界。

伏野有些困了，半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沈雨上速寫本上的畫：“你居然畫了我們學校的宿舍樓啊？亮着燈的這個……是我們宿舍嗎？”

明明隻是黑白灰這些簡單普通的顔色，但沈雨上畫出來，卻像是多了一段不可泯滅的回憶。

“嗯，好看嗎？”沈雨上依舊低着頭。

“好看。”伏野認真盯着他的臉，“特别好看。”

“我之前說我專業成績排名前五可不是說來糊弄你的。”沈雨上終于擡起了頭，眼睛裡的紅血絲有着明顯，“所以，伏野……我一定會去我想去的大學。”

坐在對面床上的人沒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沈雨上專心畫畫，連伏野最後到底是什麼時候睡着的他也記不清了。

第二天他提前一個小時起床，伏野突然翻了個身，也不知道是被吵醒的，還是跟他同樣徹夜未眠。

沈雨上懶得去想，簡單洗漱之後背着畫闆關上了宿舍門。伏野搬出宿舍那天，沈雨上一夜無眠，坐在床上發了幾個小時呆，最後用被子把自己的腦袋一捂，眼睛一紅，有溫熱的透明液體流進了發絲。

原來這就是被放棄的感覺。

沈雨上閉了閉眼，把好不容易找來的理科資料全都放進空着的抽屜裡，最後上了鎖，連同鑰匙一起。

盛夏從此落幕，告白的話再也沒能說出口。

沈雨上已經是個徹徹底底的準高三藝術生，每周的專業作業比之前多了一倍，他把僅有的空閑時間也全部交給李初月安排。

施黎是過了一周才來找他的，就在五分鐘前，他剛從許天葉那裡得知伏野退學的消息，此時此刻也隻能站在樓梯口紅着眼睛喊着沈雨上的名字。

沈雨上一臉疲憊地轉過身，問道：“怎麼了？”

眼前的人帶着很重的黑眼圈，整個人看上去沒有半分精氣神，好像一直脫水無力的小魚。

施黎突然就說不出話了。

他深吸一口氣，想到了伏野的叮囑，最後輕笑着搖了搖頭：“沒事，我找你是為了給你加油……沈雨上，接下來的藝考，你一定一定要加油啊！”

最後這句話施黎是喊出來的，好像說話的聲音稍微大一些，就能把另外一個人的祝福也傳遞出來一樣。

沈雨上：“謝謝，你也高考加油。”

說完，他轉身回了畫室，留下施黎一個人站在教室外愣神。

轉頭又是新一年的8月18号，沈雨上的生日到了，美術班好多人準備在高三畢業前為他慶生，施黎難得高興一次，請了幾個關系差不多的人在學校附近的夜市小攤聚了聚。

施黎送了沈雨上一枚精緻的鑰匙扣，吊墜是一個彩色調色闆，旁邊還有一根透明的玻璃畫筆，晶體會在陽光下發光，墜在書包側面正好。

當然，還有同班同學送了些小禮物，其中有不少實用的美術用具，還有當下最流行的動漫周邊……

十幾個穿着校服的高中生聚在ktv的包廂裡一起唱了生日歌，中英兩個版本的混在一起，聽來着實好笑。

梁煜清作為施黎的朋友自然也被邀請到了。在生日聚會結束前，他問沈雨上曾經收到最好的生日禮物是什麼。

沈雨上的表情一僵，點開手機找到了一段錄音放給他們聽。

那是伏野彈奏的鋼琴曲。

在場的幾個音樂生忍不住打趣他，說彈奏一段鋼琴曲能算什麼生日禮物，這難道不是有手就行。

可梁煜清卻愣在了原地。許久之後，才沖沈雨上的背影笑了笑：“原來他喜歡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你啊。”

·

曾經年級排名第一的學霸退學這件事後來在整個二經實驗中學傳開，不止普班，就連藝術班的學生也會在課間聚在一起讨論這個八卦。

無論是教室走廊還是男生廁所，總能聽到伏野這個人的名字。

伴随他的，是一波又一波的蜚語。

施黎讓他别信這些傳言，說這些人大部分都是閑的沒事幹，沈雨上淺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說“我沒事”。

這天專業課結束，沈雨上并沒着急趕回宿舍，他把畫闆往旁邊一擱，坐回自己的位置閉着眼睛趴在桌上。

旁邊同學對伏野的議論又鋪天蓋地地卷了過來，他躲不開，逃不掉，隻能硬着頭皮聽下去。

──“聽說普班那個長得超級帥的學霸主動退學了，我聽我朋友說是他好像是因為早戀被學校領導發現了。”

──“那也不至于退學吧，這種事情給個處分不就行了嗎，高中生早戀那不是很正常的事麼……”

──“不是，我聽到的版本怎麼跟你們說的不太一樣，我聽說他跟音樂班的梁煜清關系不清不楚的。之前有人見過他們兩個人一起從音樂教室出來，梁煜清還特意教他彈鋼琴，欸我說，他們不會是同性戀吧？在一起沒？”

——“真的假的……”

原來……伏野的鋼琴，是梁煜清教他的。沈雨上胸口一悶。

──“不能吧，那怎麼梁煜清沒被退學？這不合理吧。會不會是伏野給梁煜清告白被拒絕了，然後被學校知道了？學霸不都好面子嗎，他可能覺得太丢人，就決定退學了？”

──“啊？那還真是可惜了，咱們二經難得出來一個省級學霸，欸對了，上上，你們關系不是挺好的麼，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退學啊？”

“……”所有的目光瞬間轉移到沈雨上這裡。他被盯的有些不自在，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啊？連你也不知道啊……”旁邊的同學聳了聳肩，“我還以為以你們之間的關系他會告訴你呢。”

沉默許久之後，沈雨上重新開口：“我們關系不好了，他不喜──他好像開始讨厭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