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上突然把攝像頭從窗外的海鷗群轉移到了左側正開着車的伏野身上，他偏過頭從手機屏幕裡認真盯着他的側臉。
“今天是我在冰島的第二……不，”沈雨上停頓了下，把胳膊靠在車窗上，“今天是我和我的導遊在冰島旅行的第一天，我們現在──”
話說到這裡，沈雨上轉了個身，把車子四周的景色也都拍了進去，繼續說道：“我們現在是在1号公路，今天天氣還不錯，現在不怎麼下雨，就是稍微有點冷，欸對了，導遊，你冷嗎？”
被稱為導遊的伏野突然被逗笑：“不冷。你冷嗎？”
沈雨上把自己的腦袋也擠進了視頻裡，對着鏡頭笑了笑：“我也不冷……嗯，可能稍微有一點吧，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左邊的導遊也跟我一樣是第一次來冰島，怎麼樣，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奇妙，就跟開盲盒一樣……不過這樣旅行也挺好的，沒有目的，走到哪就是哪。”
伏野聽懂了沈雨上話裡的意思，他聳着肩把目光移到了那枚小小的攝像頭上，淺笑道：“那用不用導遊給你介紹一下？”
沈雨上突然放下手機，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總之，看着是不太相信的樣子。
“你知道？”
伏野又笑了笑，擡了擡胳膊，示意讓他繼續拍：“Route 1，也被好多人稱為環形公路，因為它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把整個冰島都包起來了。欸對了，你知道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都喜歡自駕遊麼。”
這樣的提問方式，好像很多年前電視裡的問答節目，說有些幼稚都不足為過。
可沈雨上聽的認真，點了點頭：“知道。”
“那你知道這條路也被稱為什麼嗎？”伏野又問。
沈雨上的眉頭微蹙，這人怎麼回事，怎麼還玩上自問自答了。但視頻錄制還在繼續，沈雨上也給足了伏野面子，他搖了搖頭說：“這個不知道。”
“穿越天堂的冰火之路。”伏野直視着前方，“沿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你會看到冰川，熱泉，火山，冰原，雪峰，還有瀑布。到了冰島最南部，還能看到索爾黑馬冰川跟瓦特納冰川……”
“别說，你這樣還挺适合當導遊的。”長得帥，英語口語也好，而且現在也能跟陌生人相處的很好，會笑，會說些客氣話。
隻是一想到這些，沈雨上隻覺得難過，他笑着搖了搖頭，轉移開了話題：“以前怎麼沒想過幹這行？”
伏野認真思索了一番，最後低聲重複了一遍：說“以前怎麼沒想過幹這行……是啊，應該早點來這裡一趟的。”
這個回答讓沈雨上覺得莫名其妙，對于伏野的過去，他都是從施黎嘴裡聽來的。那小子的話半真半假，沈雨上分不清他過的到底好不好。
“不過我有點好奇，你什麼時候偷摸做的功課？居然對冰島這麼了解，連那些冰川的名字都知道。”
以前讀高中的時候，伏野帶他去vr體驗館近距離感受過一次冰島，可假的東西終究是假的，沈雨上那天回宿舍之後确實有些傷感，把頭捂進被子裡久久不願吭聲。
“差不多7年前吧。”伏野回答道，“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高中那會，有一次去施黎家住了一晚，床頭櫃上有一本旅遊手冊。”
“嗯……記得。”沈雨上瞪大了眼睛，“但那本書上并沒有寫冰川的名字。”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能勝任你的導遊了不是？”伏野擡頭看了看天，神色自然，完全沒受剛才說的那些話影響。他把車速降下來一些，用餘光瞄了一眼沈雨上握在手裡的手機，“發什麼呆，繼續拍啊。”
沈雨上這才回過神，把手機重新拿起來，鏡頭對準了伏野的臉。這次他用兩根手指輕輕觸碰手機屏幕，最後把鏡頭聚焦在伏野的嘴唇上。
“在拍呢。”沈雨上用另外一隻手壓了壓頭頂翹起來的幾撮碎頭發，想緩解剛才莫名而來的煩悶。
算了，不想了。之前的事已經過去了，現在他身邊的人還是伏野，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田園，村莊，火山瀑布和海洋。”伏野笑着說，“沈雨上，我們這次好像真的逃到了世界盡頭。”
“逃……”
有那麼一瞬間，沈雨上想到了自己曾經送給伏野的那幅畫。
車子行駛了幾個小時，沿途路過的風景令人心情愉悅。沈雨上手機裡多了幾條備用的視頻，無奈手機電量不足，他隻好聳了聳肩把手機裝進衣兜，再用兩隻胳膊趴在車窗邊框上，眯着眼睛去看遠處的大海。
海風雖然有點涼，但撲在身上又覺得舒服。
沈雨上突然開口：“伏野。”
“嗯。”
“你現在還能再讀詩給我聽嗎？”沈雨上把頭轉了回來，眼眶好像被海風吹紅了，他仰着頭灌了半瓶礦泉水，又用手背抹了下嘴角，“就是你高中晚上經常讀的那些外國詩集。”
“可以。”
車載音樂正好自動播放到一首鋼琴輕音樂，惬意又輕緩，好像把他們帶回多年前的那個夏天。
伏野低了低頭，嘴裡緩緩念道：“那，我讀一首阿蒂爾蘭波的《地獄一季》給你聽吧──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永恒，那是溶有太陽的大海。”
流暢的英語恰到好處的安逸。
音樂還在播放，車子一路南下準備開往維克小鎮。這一路沈雨上不記得伏野到底讀了多少首詩，那清冷克制的聲音和鋼琴伴奏混在一起，令他昏昏欲睡。
他把手伸出窗外，閉了閉眼：“那我可以預支明天的秘密嗎？”
“可以。你想知道什麼？”伏野輕輕敲了下方向盤。
“阿姨的身體還好嗎？還有，你當時……為什麼退學。”沈雨上的聲音弱了下去，“這些我以前問過施黎，但他不肯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