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野緊鎖眉頭,覺得指尖在發麻,打着方向盤把車拐到了旁邊的空地上,然後從兜裡摸了盒煙出來。他下意識往右一瞥,最後歎了口氣:“告訴你之前,能讓我抽根煙麼?要是介意的話我就不抽了。”
伏野每次心裡有事的時候,就喜歡抽煙,高中的時候就是,但沈雨上一直不喜歡聞這個味道,說是對身體不好。
可現在,他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不介意。”
伏野把煙使勁咬到嘴裡,有些懶散地“嗯”了一聲,身體順勢往後一靠,為了不讓沈雨上聞到這股煙味,他又側着臉看向窗外。
“施黎他……當時怎麼跟你說的?”伏野閉上眼睛,夾着香煙的手搭在車門上,缭繞環身的白色煙圈随風散去。
記憶被拉扯回了退學前的那個暑假,施黎給他打過好幾次電話,每隔半個小時就會發很多消息過來,因為伏野的無動于衷,他最後甚至直接找到了許天葉。
許天葉告訴他,伏野是因為家庭變故才選擇退學。可施黎不信,說一定要聽伏野親口說。可沒等施黎主動去找伏野,他卻接到了一通電話。
那天二經市區下了雨,伏野在電話裡啞着嗓子說“施黎,隻有你能幫我了……”
施黎的爸媽來過好幾次醫院,每次過來都帶了很貴的保養品,他們坐在床邊跟伏微聊天,聊伏野和施黎小時候的故事。
伏微一邊笑一邊咳,最後大概是累了,側着身子閉眼睡了過去。她有好多次想把自己的兒子拜托給坐在床前的這對中年夫妻,但每次話都嘴邊,她卻又咽了下去。
伏野和施黎兩個人就一直坐在住院樓一樓大廳的長椅上,伏野仰着頭盯着走廊的白色天花闆發呆,施黎則是一臉煩悶地抓自己的頭發。
他問伏野:“阿姨這事……上上知道嗎?”
伏野搖了搖頭。
“那為什麼不告訴他?”施黎又問。
“告訴他又能怎麼樣?更何況──”伏野把視線轉移到施黎身上,一臉苦笑道:“更何況我跟他已經鬧掰了,有些事,也沒必要讓他知道。”
“你──切,算了,你連搬出宿舍的真正原因都不肯說,我還能指望你跟他坦白阿姨這事?簡直就是做夢。”施黎呼了一口氣,用手拍了拍伏野的肩膀,“那關于退學的事……真的不打算再認真考慮一下?如果是因為錢的話,我爸有的是。”
“也不全是錢的事。”伏野被施黎這話逗笑了,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左手按着右側肩膀活動了一下,然後低了低頭,聲音沉了下去,“施黎,這些事……别告訴沈雨上了吧。他有自己該走的路,我就别成絆腳石了吧……”
“如果他之後問起來呢。”施黎用手猛搓了一把臉,“他那性格你也清楚,跟十萬個為什麼似的,我怕哪天被纏煩了,沒忍住全給你抖出來……到時怎麼辦。”
“那你就跟他說……”伏野閉着眼睛笑了笑,聲音很輕,“就說我其實喜歡你很久了,但是很可惜,你是個直男,狠狠地拒絕了我──”
“打住。”施黎皺了皺眉,伸手捂住了伏野的嘴,“現在都這樣了你還開得起開玩笑啊。再說,你不都跟人家說了你不是同性戀麼,你覺得他會信?”
“如果是你的話,他可能會信的。”
“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伏野沒再開口,隻是張嘴笑了笑。
不過這樣也好,施黎很久沒見伏野這麼輕松地笑過了。
“……欸行了行了,放心,我一定想方法幫你瞞過去。”施黎又說,“那……你有什麼話想讓我帶給他的麼?畢竟以後……能不能見面都不知道。”
“也沒什麼話要說,如果以後真的沒機會再見,那就祝他──越走越遠,越站越高吧。”
沈雨上把伏野搬出宿舍這件事隻當成他們兩個人尴尬過後的冷戰期,沒有源頭,也沒了和好的理由。
直到這個暑假結束,他終于忍不住把電話打給了施黎,問他有沒有再見過伏野。
那個暑假,沈雨上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畫畫,畫累了就躺在床上強迫自己閉眼睡覺,醒了就繼續畫。李初月和沈軍覺得奇怪,但也并未多想,隻把這些當成是即将踏入高三帶給他的一部分壓力。
“施黎最開始确實一臉不情願地跟我說你喜歡他,我沒信,然後他又說其實是你喜歡上了别人,說你背着我們所有人脫單,不厚道。”沈雨上怔了下,偏頭不再看伏野,“我也沒信。”
“……”
“可是那一天,他跟我說讓我别再等了。”沈雨上的聲音弱了下去,輕飄飄地掉在了細沙上,“然後我相信了。因為你總是有自己不能說的理由。”
“……”伏野忍不住笑出了聲,又吸了一口煙,“施黎果然還是學不會說謊……”
“是啊。”沈雨上跟着笑了兩聲,“可惜了,沒能騙得了我。”
“那你呢。”伏野把頭轉了回來,“你當時聽見這些,又是什麼表情。”
沈雨上愣了下。
車子停的位置更靠近海邊,風自然也大,他抿了下唇把自己那邊的車窗重新關好:“當時施黎告訴我之後,我就在想,憑什麼我要因為這麼個人放棄我從小規劃好的一切,憑什麼你喜歡的人可以是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隻不過現在看來,我走的每一步都在你的計劃之中。把我推回原來那條路上的從來都不是我爸媽,而是你。”
“……”
“伏野,你對我真的太狠。”
“我現在也覺得。”伏野的煙終于熄滅,他把剩下的煙頭丢進喝完的可樂罐裡。玩笑話結束,車子裡隻剩下了沉默。
旁邊的海浪拼命拍打着黑色礁石,很濃的水霧從遠處席卷而來,伏野終于擡頭看向沈雨上的眼睛,緩緩道:“我那時候騙了你,其實我媽的病……根本就沒痊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