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病人大驚小怪的說道:“鐘老闆大氣啊,這一盒點心就要十八塊銀元了吧,我還從來沒有吃過呢,嘶~哈。”
坐在他旁邊等着的其他病人一聽就知道這小子打什麼主意,“你小子又想着占便宜吧,這可是鐘老闆特意買來感謝老太太的,你這麼年輕力壯的,連老太太的東西也想貪,我說你是覺得老文家人太好欺負了想着占便宜沒夠?”
“你這小子也不看看這裡坐着的到底都有誰?輪得着你在這裡發号施令指揮老太太嗎?”
“是是是,三哥說的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該打,該打……”最先開口的那個人說完就給了自己兩嘴巴子。
他們會這麼說是因為文家跌打館自從搬到這裡來以後,之前夏天的時候每天會熬一鍋解暑湯放在門口,現在冬天也會熬一鍋驅寒湯放在門口随意供病人們喝,往來的行人們要是想喝,也可以自己舀。
既是文家跌打館向附近的人散發善意,又算是一種另類的拜碼頭行為吧。
老文家畢竟不是滬上本地人,來這裡開跌打館也搶了本地大夫的生意,要是做事再不大方隻怕得被排擠出去。
在這個大病靠命、小病靠熬的年代,文家跌打館釋放出來的善意溫暖了不少人,有了這些人對文家跌打館的好印象,就算有人在文家跌打館小打小鬧的,自然有人會出頭把他們壓下去,就像現在這樣。
項老祖宗拒絕了,“鐘老闆,你這也太客氣了,酒我收下了,這點心你拿回去。”
鐘子琅還想要把盒子往項老祖宗手裡塞,“老太太,我拿來的東西怎麼又能拿回去呢?這是感謝您和羅太太之前幫我辦開張之喜呢,您也沾沾喜氣啊。”
鐘子琅雖然搬進鐘家酒館已經一個多月了,但是酒館重新開張卻是這幾天的事,據說是他稍稍改了後院他自己的那間房,他還把後院一樓空了出來專門放酒,也省得每次買酒的人多還要去城外運。
在推拒中項老祖宗看到了鐘子琅手腕上的一顆紅痣,嗯,她推拒的動作輕了一點,就被鐘子琅把點心盒子的袋子挂到了她的手指上,“既然這樣,那我就收下了。”
周圍的病人也勸項老祖宗,鐘老闆這麼有誠意,她收下也無妨。
鐘子琅給老文家送完謝禮以後又去給羅家送。
項老祖宗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跟着鐘子琅走,真是沒想到,當初小貓蛋救的人又回來了,她還以為那次分開以後就再也不會見到他了,沒想到隻是換了一個臉,就又敢出現在文家跌打館附近,還敢買隔壁的酒館。
希望他以後不會給他們老文家帶來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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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月雖說已經想的很開了,但是第一次剖開自己的心底深處直面原來不止這一世,就連上一世她媽都沒有真心疼愛過她們姐妹倆,李明月真的感覺到了意志消沉。
也許不應該這麼說,她媽可能也真心疼愛她們姐妹倆,隻是這份疼愛真心淺了一點,淺到不能和她的面子名聲相提并論。
至于,趙明麗的心情她再也無法顧及到了,最起碼暫時無法顧及到。
說起來,她們真不愧是有趙大山和李心苑生的女兒,都是那麼的利己。
楚清清也聽說了這件事,她也很為李明月他們高興,終于可以擺脫了這對無良的父母,可看着她們姐妹倆這麼郁郁寡歡的樣子,便打算帶他們去城外她家的宅子裡散散心。
她家的宅子就在城外楚家灣,這楚家灣一聽名字就知道生活的都是楚家人。
據說十多年前,這裡還是一片荒蕪的地。
楚院長也還不是教會醫院的院長,但已經小有名氣了,就有不少楚家族人來投靠他。
楚院長便利用他的一部分積蓄,幫助族人們在這片荒蕪的地方造房子有個家,後來慢慢發展,就變成了楚家灣。
楚院長也在楚家灣造了一座小宅子,有時間的時候他就帶着家裡人來小宅子和族人們聚聚聯絡聯絡感情。
“明月,這裡可好玩了。”楚清清她們幾個小孩子出行很方便。
楚清清家有汽車,一輛汽車就可以把她們幾個小孩子運出來,而且楚院長覺得楚清清有了玩伴,他也很開心。
文玥在楚清清帶着李明月和孫勝男在前面走的時候,她回顧四周,她想要知道之前去孫家老宅路上看到的那黑色建築在不在附近?
可看了半天了,她也沒看到。
主要是文玥沒記住當天坐在汽車上去孫家老宅的路,隻有在看到那黑色建築的時候,才看了一下周圍,等從孫家老宅出來,天色又已經晚了,更是不清楚這路是怎麼走的。
所以現在文玥連那黑色建築到底應該是在東南西北哪個方向都分不清楚。
楚家小宅子裡倒是有傭人,可又不能問他們,上次楚管家在汽車上的表現不證明說明那黑色建築是不能為外人道的禁地嗎?
咦,那是什麼?猴子嗎?不對,那是人。
楚清清回頭一看,小貓蛋離她們那麼遠了,“小貓蛋,你怎麼那麼慢啊?快點呀,前面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我跟你們說,你們要是早點來的話,還有好多好水果吃,有楊梅呀,李子呀,桃子呀……”
文玥也顧不得她想要找的黑色建築和剛才那一閃而過的人影了,“來了,來了,别催了。”
這次趙明麗也來了小宅子,不過她有點暈車,楚清清給她找了一個房間休息,沒有跟着她們一起出來。
不過文玥倒是發現了沒有趙明麗在身邊,明月好像更放得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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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快到過年的時候,不過今年過年前的過年歡樂氣氛,好像并不怎麼強烈。
大家的視線都放在了前一段時間的水鬼事件上,都在說這城外河裡的水鬼到底是男是女?生前是做什麼?又怎麼會死到河裡去了?是溺死的還是被人害死的?
還有些信誓鑿鑿的說着他們見到女鬼時的情況。
“我絕對沒有看錯,那女鬼一下子從我眼前飛過去,你見過人可以在水上漂的嗎?那絕對是個女鬼……”
“對對對,我也看到了,而且那女鬼還穿着那種舊式的旗袍,肯定已經死了很多年了,也不知道她是為什麼不離開那個地方?不過那地方現在肯定很陰,不然的話也不會出現鬼魂,你們說那地方會不會藏着那女鬼的屍骨啊?”
“我家那口子的娘家就住在楚家灣附近,十幾日前我帶着她回娘家,晚上睡覺的時候還聽到女鬼的鬼哭狼嚎呢,你們說他這是不是看上我了?想要抓我回去當他的壓寨先生?”
“哈哈哈哈,你也不看看你那張猴臉,女鬼能看得上你?……”
“我看你們三個就是胡說八道,我才是親眼看到過那個鬼,那明明就是個男鬼,我還聽到他說話了呢,他,他說他是枉死的要抓替死鬼他才能去去投胎,這不我正好跑到河邊去,他就想要讓我當他替死鬼,還好我跑得快,不然的話就真的沒命了……”
“狗屁,你騙誰啊?我早就聽說了你明明就是喝醉酒了就才眼花看錯的。”
“我酒量多大,千杯不醉,那麼點酒就能讓我喝醉嗎?”
“你們說的都不對,那哪來的什麼男鬼女鬼?根本就不是個人,人死了以後還會渾身上下都長毛嗎?明明就是隻是個猴子在樹間跳動,結果你們一個一個的都把它看成了鬼,唉,純粹是自己吓自己……”
最後開口的這個人引起了衆怒,好像就他一個膽子大的,其他人都膽小的把看到的猴子當成鬼。
“說的你自己好像膽大包天一樣,你以後要是有膽子的話,你就去那邊住一晚上,沒出事,沒看到鬼再來跟我們顯擺吧。”
“對呀,對呀。”
“對呀。”其他人都起哄道。
那個人被大家都這麼擠兌,甩了臉子就出門了。
“切嗳。”衆人噓了一聲,又重新開始讨論起他們看到的那個鬼。
這一切流言的出現時間和她們幾個去楚清清家城外楚家灣的小宅子附近玩的時間差不多,前後不超過兩天吧。
文玥懷疑和她看到的那個臉上長滿瘡的身影有關。
文玥雖然不知道在他們之前或者之後的人看到的是什麼東西,她很确保她看到的是一個人,一個跟猴子一樣毛發旺盛,但臉上沒毛的地方有瘡的人。
隻不過現在的男人有長頭發也有短頭發,再加上她看到的那個人身形很瘦小,所以文玥也不确定她看到的男人還是女人。
那個人出門了以後遠遠的還聽到衆人噓他的聲音,之前是落荒而逃的他,聽到這樣的聲音,反倒鼓起了無限勇氣。
原本是應該往家走的腳步一轉,去了城外楚家灣。
這對于那個人本來是一場單純試煉勇氣并且向衆人證明的一個露宿野外的普通晚上。
萬萬沒想到,在他到達楚家灣的時候,他就在旁邊草叢裡發現了一具屍體,因為有之前傳鬼流言的加持,他整個人駭的厲害,又從楚家灣跑回了公共租界。
他出城的腳步不慢,回程更是像踩了風火輪一樣快,原本在羅家酒館吃飯的衆人,還有那麼一、兩個沒有散。
當他們聽看到江二米滿臉害怕的跑了回來,嘴上還不停的念叨着什麼屍體,屍體,他們還以為說的是鬼,不禁又開始嘲笑他,“剛才不還很神氣嘛,口口聲聲說着沒有鬼嗎?現在怎麼那麼畏畏縮縮的?還是說你的膽子也就老鼠膽那麼點大?”
江二米看到熟人,這才感覺心髒又回到了他自己,他又活過來了,“不是,不是,真的有有屍體啊,那裡真的有屍體啊,我沒有騙你們,我真的沒有騙你們……”
“江二米,哪裡有屍體?不會是你家那破房子裡面老鼠蟑螂的屍體吧?那屍體可多嘞,抓都抓不完,要不我送你一隻小貓,我家的貓你也看到過特别厲害,有了它别說老鼠了,就連蛇都不敢進家門,它最近生了幾隻小貓,你要是想要的話,就用你家那個木凳子來換。”
江二米還有點哆哆嗦嗦,羅太太看出他可能真的是驚恐過度,拿出一隻碗倒了一杯熱水給他。
江二米顫顫巍巍的接過那碗水,擡起手把水往嘴裡送,送了好幾次,連鼻子裡都灌進去了,才在最後一次讓嘴唇印在碗邊。
可能是他的表現太過真實,其他幾個人也安靜下來了,不會吧?不會真讓他們随便猜猜猜準了吧?那個真是鬼,還是那裡真的有屍體?
整個人汗毛都立起來了,别看之前酒館那麼熱鬧,都在說自己看到了鬼,可有不少人覺得那可能真的像是江二米說的猴子,隻不過為了博關注才那麼信誓旦旦的說自己看到了鬼。
江二米喝了一點熱水,感覺自己活了過來,才又對着其他人講述,他離開酒館,本來打算去城外楚家灣待個一晚上,回來打他們臉的,沒想到他剛到楚家灣,還沒有往前走多少步,就看到一個人倒在草叢裡。
江二米剛開始還以為是一個流民呢,沒想到等他過去拍拍他的時候,發現他整個身體都冷了,提到這裡的時候,江二米還語無倫次的說:“真的,那個人真的死了,整個身體都是冷的,比雪還要冷,你要相信我,你們真的要相信我,我沒有騙你們啊。”
江二米翻的動作還快,在感受到冰冷前還看到了那具屍體的臉。
有一個人嫌棄江二米沒用,隻不過看到一隻屍體就這麼怕,“江二米,你膽子可真小啊,不就一個死人嗎?有什麼好害怕的,那些幫派打架死的人,難道你沒看到過嗎?大驚小怪。”
“是啊,江二米,你這反應也太過了吧?你剛才不還說那人穿的像流民嗎?難道你還沒看到過死流民的樣子嗎?”
江二米不是沒有看到過死流民的樣子,隻不過那個人的樣子實在太過恐怖,加上氣氛的渲染,而且那具屍體很像他前幾天看到的那個猴子,他才一下子心驚膽戰的,害怕的失了魂。
江二米把碗遞給了羅太太,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你們說的沒錯,不過,我還得去巡捕房走一趟吧,我總覺得那個人死的有點古怪,總得讓巡捕房的人查查吧。”
“江二米,你腦子瓦特了,你去巡捕房幹什麼?你真不會以為那些探員們看到死了一個流民也會接你的案子吧?而且你有錢敲開巡捕房的大門嗎?”
其他人也勸江二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啊,是啊,那些探員們也不是為我們這些窮人家做事的,就算去了也隻是自找麻煩而已。”還容易把他們這些人牽扯進去,他們是真的不想和巡捕房的人打交道。
江二米卻犯了軸,他覺得今天那個屍體就隻有他一個人碰到了,肯定是有緣由的,很有可能是那個鬼讓他發現的,他要是不幫那個人找出他死的原因,他以後纏着他怎麼辦?萬一那個鬼找他做替死鬼怎麼辦?他們這些人沒碰到,站着說話不腰疼罷了,要是他們碰到了,隻怕比他還不如,得吓到尿褲子啊。
江二米就憑着這一股擔心鬼魂纏上他的擔憂去了巡捕房,他身上已經準備了二十塊銀元,也不知道夠不夠,可這是他所有的私房錢了。
沒想到江二米去了巡捕房,跟守門的探員們說了這件事以後,銀元還沒有拿出來,就見到了蘇探長。
而且蘇探長還很快帶着人跟着他去了城外,把那具屍體擡回巡捕房。
之後的事情,江二米就不是很清楚了,但兩天後,巡捕房搜羅之前見過這隻死屍的人,好幾個人都說過,曾經在八天前見過那個死了的人,明明巡捕房的屍檢結果證明,那個人已經死了十五天了。
因為巡捕房出示的這份屍檢報告,傳鬼的流言就越演越烈。
畢竟一具死了十五天的屍體出現在路邊草叢裡,不管是有人運過來的,還是原本就在那裡的,都有點詭異,最詭異的就是死亡時間和最後出現的時間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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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趙明麗一直待在宅子裡面,她也沒有親眼看到過那個鬼影的樣子,隻聽文玥和明月她們聊天時提起來過。
現在聽到學校裡同學們提到城外河裡的水鬼,趙明麗插不進話,也起了一點好奇心,這樣也能更好的融入到學校裡去。
她想問李明月,可是自從她們媽來找她那次以後,明月也沒有跟她說過多餘的話,每天除了叫她吃飯,好像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依偎着她和她聊天。
趙明麗走到了文家跌打館,正好看到小貓蛋皺着一張包子臉,也不知在思考什麼人生大事,“小貓蛋。”
文玥回過神來看着在她面前的趙明麗,還有點呆呆的問道:“明麗姐?”
趙明麗坐在文玥的面前說道:“小貓蛋,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去清清她們家的小宅子玩的那天你和明月說過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