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悅不清楚什麼情況，看了看宋裘琛，又看了看門外，說：”就接個水而已，會回來的，又不是加急上戰場。”

宋裘琛沉默片刻，道：”其實我的水杯裡有水。”

湘悅問道：”那你剛才怎麼不跟他說？”

想到蕭楚剛才出門興沖沖的樣子，宋裘琛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立刻告訴他。就像他應該也知道水杯裡有水，卻還是出去接水一樣。

湘悅像明白了什麼，感歎着說：”也不愧是好朋友啊，都能想到一起去。這交的雖然時間短，但也很值。”

待到蕭楚回來，一邊一隻手把水杯同時遞給了湘悅老師和宋裘琛。湘悅調侃他道：”喲，這是兩邊分量都重，兄弟和老師都得罪不起呢。”

蕭楚順着說道：”那當然了，都是很重要的人，哪兒能得罪。”

湘悅老師擰開水杯蓋子，問道：”這有什麼說法？講講看看。”

蕭楚先是看了眼宋裘琛，然後搖搖頭說：”天機不可洩露，總而言之都很重要，不能再詳細說說了。”

湘悅輕撇了撇嘴，咂舌道：”現在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得很，跟不上時代，真的跟不上時代了。”

蕭楚道：”哪兒有啊，老師一直都年輕得很。”

湘悅擺了擺手，任着他們收拾好包，掐着時間點就讓他們各自放學回家了。因為再過個幾天也就沒有夏校了，所以這幾天的清潔掃地也被湘悅攬了下來。

教室内又恢複一片寂靜。

蕭楚收拾好東西就跟着宋裘琛一起走在回寝路上了。他還是沒忍住，問道：”你的盲打和速度都好快，是在哪裡學的？好厲害啊。我們都沒有你那個手速，到底是怎麼練成的。”

宋裘琛的目光垂地，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神遊一瞬後不鹹不淡地道：”沒什麼。”

“沒什麼是什麼啊？沒什麼就一定是有什麼，哎呀，都是好朋友，說一下也沒有什麼。讓我學學！”蕭楚伸手搖了搖宋裘琛的手臂，夾着嗓說：”宋裘琛哥哥——”

宋裘琛抵擋不住，深深吸了口氣說：”我說。”

很少把過往的傷疤揭露在人眼前。

如果換成是以前，宋裘琛不能不說他是有顧慮的。但時間隔得太長，被人背刺的時間也過去了，心境也随着年齡的增長發生改變。

他已經不在乎會被自己以為的朋友背刺了。

他好像已經沒有什麼能牽挂的東西了。所以他能毫無忌憚地把一切坦露出來，又掀不起一絲波瀾。

他曾經因為文筆好，在入班前的名聲就格外得好，所有人都想跟他這樣的優等生交朋友。卻沒想到分寝分到了一個混社會的人的寝室，出于眼緣以及很多原因，他沒有主動和那個人搭讪，也不想跟他交朋友。因此在無形之間就得罪了他，連帶上了那一窩的小團體。

後來他是去食堂吃飯，也會被罵晦氣的程度。漸漸的，他早前認識的朋友也不願意再跟他一起玩了，于是就跟在社會哥的旁邊獻殷勤，跟着罵他，傳着不入流的話。也不是沒想到去解決，但似乎沒有人願意多得罪社會哥，除非事情發酵得很嚴重。在那段時間裡，宋裘琛開始習慣用文字抒發傳達潛藏内心積壓的情緒，慢慢的，也就會了盲打。為了防止被人偷窺，所以練上了打字速度。

說起來，他在很久之前的一段時間裡，因為學習成績下滑而什麼地方都不能去，也會用電腦打字發洩自己的情緒。

他發現好像隻要用文字把所有東西表達出來，就算沒有人聆聽，他也能沉浸在其中。從來沒有什麼所謂的文筆好，隻有他日複一日在學習的苦海和人際關系的江舟裡煎熬。

宋裘琛的世界裡，除了學習之外就是數不清的文字。那裡不歡迎任何人來打擾，他習慣把自己束縛在一方天地裡，封閉自己所有一切。

宋裘琛想，隻要穩，就不會被情緒牽連而感受到難過了。

他什麼沒挨過。

考試考不好會被父親一頓教訓，撕爛了的作業本，折斷的筆散落在腳下，父親不讓他撿起來。一遍遍教育他不好好學習，以後就沒有飯碗，沒有前途。家裡也不可能收養一個閑人。到時候沒有工作，家裡人就會把他趕出去，讓他自己随波逐流，是死是活也都跟這個家沒有任何關系。

他母親會告訴他，家裡沒有什麼親情，外面也沒有什麼絕對的友情。在利益面前，感情這種東西太過脆弱，太過不堪一擊了。如果雙方不能互相給予對方需要的東西，那麼情感注定得不到長久的延續。

就連他們在他身上投入的心血精力，有朝一日他也要一樣一樣還回來。就是還錢，一筆一筆地還回來。

因為那是宋裘琛欠這個家的。

宋裘琛也根本不配交朋友，也沒有資格去交朋友。他就應該隻好好學習，多向老師問問題，不應該想東想西，更不應該有自己雜七雜八、亂糟糟的想法。

宋裘琛之前的同學錄也被家裡人收起來，找不到了。從前的朋友也再也聯系不上，連他的書包也得被家裡人翻找查看是否就不應該存在的物品。他沒有一點隐私。

這就是，他的家。

他打字的速度為什麼會這麼快。

因為那是他最後能做的掙紮。

他隻能在浮沉的海裡拼命喘氣求生，否則等待他的就是一場無可避免的淹沒吞噬。

宋裘琛不想被家裡人同化，他的心裡始終有一個聲音在讓他反抗。所以才會想到用文字，抒發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