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蘭亭一覺睡到了亥時末,醒來已是夜深人寂靜。小唐柳蜷在床尾呈小小一團,公主輕拽她的小手,她才揉着眼睛起身。
見陳江月還未回來,朱蘭亭心中頓時泛起不安的漣漪,她是逛到現在還未逛完,還是被什麼事給纏住了?
她站起身想探出窗外看看,還未走近就瞧見了一根細細的天青色絲帶随風飄蕩,頓時胸口一松,心安了。
陳江月正坐在屋頂上發呆,腦袋裡盤算着諸多事宜。
城門守衛一般會在子時前後交班,這個時間往往是一座城池防範最弱的時候。她方才趁着夜色打探過地形,發現城門不遠處有個雜草叢生的狗洞通往外面,從那裡出去将是最穩妥的方法。如若公主實在不肯鑽,她也能使出神玑手将守衛定在原地讓朱蘭亭直接從城門離開。反正隻要控制好力度,不用一個時辰就會醒來,到時也不會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
眼看着時間差不多了,陳江月悄無聲息地翻身進來,正巧和朱蘭亭面對着面。
“你醒了。”
朱蘭亭點點頭。
“一會兒可能需要鑽狗洞才能出去,也不知你是否願意……?”
朱蘭亭斬釘截鐵道:“願意!”
“好!”
三人利落地下了樓。
大明朝晚間設有宵禁,違者若被抓住要受笞刑,幸好陳江月早就摸透路線,在她的帶領下三人很輕易就避開了值夜的官兵。
午夜安靜,天空中挂着一輪極微弱的月牙,不遠處的水面折射着碎銀一般的光,此時她們已經抵達了玉虺河畔,距離城門更近了。
空氣中忽然飄來一股草藥燃燒的味道。
河畔旁燃着一圈蠟燭,周遭不見人影,唯有抖動着火苗的白燭在夜色中拂起一簾光幕。
蠟燭正巧設在三人的必經之地,簡直像是故意的。
十二支白燭圍成了一個圈,内部供有三鼎香爐,袅袅青煙扶搖直上,正中央則擺着一個尺寸不大的銅質托盤,上頭正在燃燒着什麼,應是剛才那股藥味的源頭了。
陳江月細細看去,草藥的灰燼中夾雜着一小尾符紙,隐約可見上頭用泣血朱紅畫了符箓,可惜圖案隻剩下一點,無法辨認其本來面目。黃紙在火苗的帶動下卷曲顫動燃燒殆盡,很快就與其他灰燼混在一起。
在這四下無人的晦月之夜,到底是誰在此地故意設下這出?
晚風吹拂在身,更為眼前所見平添涼意。就好像風突然有了生命,正試圖在人的心口處敲開一絲縫隙,好讓某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徐徐鑽入人的心匣裡。
三人的步子邁得更快了,很快便将玉虺河抛置身後。
就在此時,遠方再次響起了熟悉的笛聲,陳江月和朱蘭亭不禁相視一看,壓低了聲音:“快走!”
她們加快步伐,一鼓作氣直往城門的方向跑。陳江月時刻關注周圍,就在她朝着笛音傳來的方向看時,一捧白花花的東西竟劈頭蓋臉地砸向她。
這一砸頓時把她與朱蘭亭都砸懵了,滿天飄散着紙錢,與昨日所見的喪儀場景如出一轍。擡頭一看,眼前竟出現了一條由冥紙鋪就的小路。
朱蘭亭倒抽一口涼氣,隻覺雙腿發軟,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陳江月則是火氣十足地怒道:“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
她膽大包天,并不懼怕神鬼邪說,除去驚訝,更多是在惱怒對方竟敢如此捉弄自己。可朱蘭亭卻不一樣,她哪裡見識過這些,此刻早已頭暈耳鳴,隻求趕快逃離此地。
在她們三人之中,惟有小唐柳如往常那般面無表情,在夜色中顯得極為鎮定,甚至在那二人停下腳步的瞬間,小丫頭還試圖拖着她們繼續前進。
陳江月當即掏出一枚樹枝般粗細、中指般長的物件朝前方抛去,那東西落地以後旋轉着劃出金色火光照亮四周,這一瞬,她瞥見不遠處有一道快速移動的虛影,隻是隔得太遠,實是看不清楚來者何人。
方才那節信号彈沉寂片刻,忽又再朝天空徑直發射火光,升至高處後又在空中炸開,橙紅色的火星緩緩落下。
這邊的動靜終于驚到了城門守衛,那青年被吓了一跳,趕忙用手肘撞了一下正靠在牆上打瞌睡的同僚。他指了指天,說:“快别睡了,今夜可有古怪!”
那人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望天,卻什麼都沒瞧見,當即不耐煩地嘟囔着:“能有什麼事,别吵我,再讓我眯一會兒。”說完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牆上閉了眼。
那位清醒的小守衛此刻隻能哀怨地看着他,就在他惴惴不安之際,忽然聽到不遠處的雜草叢竟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城門若是失守,他這好不容易謀來的差事立刻就得丢,如此一來,老父親為之傾盡家财、走動關系所花費的銀子可就全都打了水漂了。他雖說心裡也怕得很,可還是趕忙提起一旁照明的火把預備探草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