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月輕聲說道:“是斬龍劍。”
斬龍劍是一種以特殊工藝制成,用以破除走蛟之法、護佑蒼生不被洪水侵襲的辟邪之劍。
陳江月:“怎麼不像古書中所記載的那樣啊。”
朱蘭亭:“瞧着就是一柄加了裝飾的普通鐵劍。”
劍身很新,并未腐朽,想來是才剛挂上去沒多久,至于規格,就是市面上的最尋常的那種鐵劍,唯一差别不過是兩側都開了刃,劍柄處還打了孔,一根草繩鍊接着形狀特殊的玉石與劍身纏繞拼接在一處,乍一看,還真有些四不像。
陳江月瞧那玉石草繩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她對朱蘭亭說:“聽聞青州汛期常有大水,之所以懸挂此物,興許是為了破除走蛟之法。”
朱蘭亭暗覺驚奇:“走蛟……竟是真實存在的?”
陳江月:“這種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
“那你信麼?”
陳江月俏然一笑:“我不信。發洪水就發洪水,說什麼走蛟啊。我才不信這世上真的會有妖呢。”
朱蘭亭側過臉去笑看着她:“此話當真?可是那日在船上看見大蟒仙人時,你可是全身發冷,寒氣都傳到我這兒來了呢,當時你拽我拽得那樣緊,我的手掌到現在都還有些疼呢。”
陳江月頓時羞惱起來:“那是因為……我,我怕蛇!”
說完立刻回過神來,嘟起嘴抱怨道:“這都已經過去好些天了,你那小手如今還疼?這不分明是把我當成小狗诓騙麼,你也開始學說瞎話捉弄人了。”
朱蘭亭捂嘴輕笑:“這可都是跟你學的。”
陳江月和朱蘭亭一路說說笑笑,隻有小唐柳一如既往默不作聲。
再拐一個彎,萬年橋就要從她們的視野中消失了,小唐柳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最後一眼,然後冷着面容繼續向前。
……
三人站在聞思書院門口,望着牌匾上的題字。
陳江月歎道:“如此雄渾剛健,乍一看還以為是陽明先生所書!”
朱蘭亭也大為贊賞:“真是難得一見的翰墨!聞思二字,實是有些陽明先生的風骨所在,難道這位提字的先生也是心學弟子?”
就在此時,一個陌生男子的吟唱聲從門内傳出:“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一位清瘦的文弱書生從門内走出,朝她們拱手作揖:“在下楚藜,是聞思書院的學生。姑娘們好眼力!這牌匾上的翰墨正是恩師所題。”
……
楚藜将她們引入花園,四人步入長廊,此處春意盎然一步一景,二十年間人來人往,無數學子都曾在此駐足停留。
他們之中的有些人早已金榜題名,成為了朝中重臣抑或地方上的中堅力量,也有人屢試不第,随即散落天涯,繼續着他們的草莽人生。
唯一不變的是這座書院依舊存在于此,并且早已從當初的破敗中脫胎換骨,成了如今這般風清氣朗的模樣。
四人走入一間無人小屋坐下,楚藜取出火折子點燃炭火,開始燒水煮茶。
他有些拘謹地為衆人斟茶:“這是我家鄉的茶,也不知姑娘們是否喝得慣。”
小唐柳早已渴極,這孩子也真是不怕燙,仰頭捧杯咕嘟咕嘟一眨眼就見了底。陳江月輕抿一口,忍不住贊歎:“好香啊!”
朱蘭亭微笑道:“如此上好的岩茶,公子真是有心了。”
楚藜眼睛一亮,白淨面容透出一絲微紅。
陳江月開口道:“楚公子恩師的字力透紙背、實在讓人歎服,不知我們今日是否有緣能與他老人家見一面?”
不知怎的,這位文弱書生忽然像一支燃盡的蠟燭那般暗淡下來,停頓片刻後才道:“若是恩師依然健在,他老人家定會樂于與姑娘們飲茶暢聊,隻可惜他已于去年仙逝。”
陳江月和朱蘭亭微怔,一時間無人說話。
楚藜察覺到了她們的尴尬,淡然一笑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他舉起茶杯啜飲一口。
“我是福州人,家中世代經商,做的便是這茶葉生意。五年前,父親讓我外出遊曆,一是為了磨練心性增長見聞,二是知道隻有等我玩夠了收了心,才能死心塌地回去接手家業。我聽聞青州是龍脈所經之地,便随商船來到這裡,有一日在城内閑逛時誤打誤撞來到了書院,恰逢一位夫子正在講學,我便站在門口處旁聽,那日,便是我與恩師的第一次相遇。”
他蒼白的面孔顯出别樣神采,楚藜望向窗外,複述着當日恩師口中那句:“心外無物,心外無理……”
“我,聽得入了迷。”
“我如一隻誤入巨大花園的蜜蜂那般迷惘,既知此地藏有無盡寶藏等我采撷,又明白我是如此愚鈍弱小,僅憑一己之力,絕計是走不通的。若我非要開悟聞道,惟有心無旁骛追随明師這一條路。”
他回過神來,見衆人杯盞已空,淺笑着再為三人斟茶,等輪到他自己時,茶水卻已見了底。
楚藜一邊往茶壺裡添水,一邊繼續說道:“然後我便在這裡住了下來,潛心跟随恩師。隻可惜一年後家中遞來急信,家父突染惡疾,我隻好登上了回鄉的船。當時我曾與恩師約定,等我安頓完家中事定會再回來繼續追随。”
“誰知這一去便是三年,期間家父病逝,我也接手了家中生意,聖人之道早已離我遠去。今年是恩師的五十大壽,我原本想來為他慶生,可寄出的信卻遲遲未能得到回音,無奈之下,我隻好再一次登上了商船。隻是沒想到當我踏入書院的那一刻,聽到的卻是恩師已于去年病逝的消息。”